南疆赤野万里,除了寂灭荒原、万丈高山、怪风草地和毒雾森林,还有不少的沼泽地,那些成片成片的沼泽就像天空被打碎后的镜子,铺展在天地间,在浓雾的天气同样倒映着破碎的浓雾,在放晴的阳天同样倒映着破碎的放晴,在无数星星的夜晚同样装满着各种星星,反正不管怎样,都用一种破碎的态度吸纳所有的事物。
其中有一块地方却与其他的地方,又有所不同,这种不同不单单只是表现在一望无际的沼泽,而是在那沼泽边也会有上一座还算高耸的丘陵,那上面树木繁茂,薄雾中笼罩着一层神秘,以至于那些零散的沼泽泊在它身后如同一把展开的扇子,成成叠叠一直尾随着一条小路伸展到远方。
除了上面的那种不同,这个地方还有另外的一种不同。原来,这里还生活着一种鱼头人身一类的生物,他们管自己叫鳍人。如今这片地区就住着这些鳍人,他们有着自己特立独行的文化,喜欢住在水中,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欣赏不来这些在人类眼里非常壮丽的景色,但是也会在某些时候对着天空叫上一句出自心里面的感叹话:好看噗。(噗:鳍人说话带有的冒泡声)
今天发出这声感叹的便是鱼三宝,由于这声“好看”的感叹,他便成为了鳍人一族少有的文化人,因此在鳍人一族内也小有名气,他还有个二哥叫鱼二宝,有个大哥叫鱼大宝。一家人居住在族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全身心的为族群壮大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其实鳍人族当初搬到这块地是有一些原因的,私底下大家都认为是因为这里风调雨顺的缘故,表面上也是如此,但只有历代鱼祭神才知道真正原因并非这样。
南疆广阔,但也危险多多,要生活下来并非容易,而只有那些杰出的领导者才能带着族群走向希望。鱼祭神们便是这群族人真正的希望,领导者。
每一代鱼祭神都是从那些能够发出感叹的族人里面选的,因此那鱼三宝说不定也能继承这宏伟的事业,不过作为年轻人,当然应该从守关当哨兵开始,或者说是一种磨练开始。
今天,便是鱼三宝和他哥鱼二宝磨练的头一天,所以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好看。但是呐,同一个妈生的,两个兄弟的性格却千差万别,鱼三宝兼具着少有的过分谨慎秉性和一些文化人的多话,他二哥则喜欢安静,这一点,便惹得他老是让他二哥很是心烦。
刚才有一只蚂蚱跳过谷口,二哥可需要报告?噗。鱼三宝看到一只蚂蚱跳过,正向他二哥报告。而他二哥此时正挑着一个二郎腿,躺在一块石头上偶尔在他三弟说话时,才看他一眼。
刚才又有一只蛤蟆跳过,二哥可需要报告?噗。他二哥换了一条腿,把身体转了一面,开始用背对着鱼三宝,已经不打算看他。
刚才又一只麻雀飞过,二哥可需要报告?噗。
刚才又一只老鹰飞过……。
一只老鼠……。
一只……。他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两片叶子,搓散了堵在了耳朵里,鼻子边随着呼吸会一大一小地鼓起两个鼻涕泡,看样子已经睡着。
在这漫长的一天终于只剩下鱼三宝一个人无聊的时候,他选择看着远方,一会儿数数天边白云有几朵,一会儿纠结到底应不应该因为一只蝴蝶把他二哥叫醒。不过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地平线上却然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点起初很小,后面慢慢变大,越来越快,先是钻进一片林子里,沿途把那些正在树丫上梳理羽毛的鸟惊吓得四处飞散,然后冲入一片杂草田,直接荡开了一条直线,出来之后就向他所在的山谷跑了过来。
鱼三宝看到此种情况,就知道逮住了机会,因为有理由把他二哥叫醒,不会挨骂,可叫了几句,他二哥还是没能理他。作为一起当哨兵的一个家人,他就抱着凡是要一起决定某些大事的心态,听他二哥的意见。但他二哥没醒,他也就不晓得该怎么处理。不过,为了事后不被冠予懒散疏忽的骂名,他也就自觉的担负起记录整个事发过程的任务来,于是就一直用一双死鱼眼瞧着那黑点不放,看呀,看呀,看,一直快到近处,那黑点才露出它本该具有的形态,呈现在他面前,把他一张鱼嘴张得老大。
因为他看到,原来那黑点也有两条腿,但又和他们族人不同。不是光着脚而是穿着一双露出脚趾的靴子,腿上更不用说,套着一些碎布条,这让他深深感到害臊。不过上身还算正规,也是泥土皮挂在身上,有模有样。只是全身没有鱼鳞,耳朵太大,脸上没有鱼鳃,面色黑一块白一块,有鼻子有眼,然后长了一堆让他感觉多余的头发,背上驮着一个什么东西,被盖着看不清来头。
他把眼睛瞪得老大,惊讶于他刚才在心里面总结的这些特点,因为这些特点无疑都表明这是一个他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人物,和他们族群不一样的人物,不晓得危不危险的人物。他于是就一个劲地猛摇他二哥,没能把他二哥摇醒,那人已经飞快地穿过谷口,向他们如今所在的那片丘陵跑了过去,就是那片他们平时祭祀时有祭祀台的丘陵。
这还不算完,就在刚刚那人跑过的树林,那些鸟又被什么东惊吓了一跳,又开始四处乱飞。那鱼三宝转头一看,还是一个黑点,只是这黑点和刚才那人不同,一丝不挂,全身是些烂鱼干的颜色,尤其那脸,散发出令他心悸的红光。一股莫大的危机便在他心里面产生,以至于恰恰地战胜了他又想请示他二哥的习惯性念头,让他第一次通过身体的本能,吹动了那只挂在胸前的号角。
于是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便响彻整个大地。
这突如其来的号角,险些让苏放差一点又栽一跟头。他当然不知道这号声的原因,此刻正背着范贤一直往前跑。这几天来,那干尸一直追着他不放,有好几次差点就要了他老命,因此才弄成了现在这副狼狈样,更糟糕的是那范胖子也还一直不醒,如果再不找个地方休整,他那最后一点力气也会被接连不断的逃命消耗干净。
又或者是干脆就这样任命,只是在他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呢喃声。那声音想让他靠近,让他有一种抓住了一线希望的感觉。他正好也别无选择,也就寻着那呢喃声一直跑,想不到却是跑到这里。
等那号声一完,他才感觉不对,回头一看,此刻正站在一条伸出陆地有一段距离的山丘边上,两边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沼泽泊,而那些沼泽地里,用一些树枝搭建起无数的三角水帐,里面全是些长着鱼头人身一样的怪物。那些怪物先是好奇地看了他一小会儿,不久之后便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从屋子里面纷纷跑出来,手里面拿着长矛,非常暴怒地向他冲了过来。他眼看大事不妙,也不能后退,也就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向山丘跑了上去。
等他跑到半山腰,那先前消失了一阵的呢喃声又响了起来,叫他不要停,不要停,可看到刚才那一幕他一时半刻又犹豫起来,这是什么地方?那些怪物又是什么?那声音为什么和自己说话,眼下都像一个一个的黑洞试图把他眼前的光线一点一点吸收殆尽。
就在他犹豫的这档口,山底下响起了无数的号角声,他回头一看,正是那干尸,此刻也向他如今所在的位置追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鱼头怪。一方面那干尸在鱼头怪里面如无人之境,另一方面,那鱼头怪越来越多,都拿着长矛,分成两队人马,一队围着那干尸,另外一队,是向着他的方向围了过来,他哪敢再停留下去,一下决心,就背着范胖子继续往山上跑,一直跑到一个祭坛一样的地方。
那祭坛在山顶形成一个开阔的广场,四周围着一些上了年纪的石头拱门,广场当中有个高台,高台后面还有一扇白玉石门,而那声音就是发自那扇门内。苏放把这地方里里外外瞧了个遍,却突然的自个儿笑了起来,因为怎么看这里似乎又是一条绝路,在认清了这一切之后就觉得自己够傻,自顾自的嘲笑一会儿,就对着那白玉石门一脚,却不想这一脚让他脸色大变,因为他只感觉踢空了口气,一不留神,整个人以及背上的范贤,一没收住两个人便掉了下去。
原来那门还会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