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矿管事小楼的灯却一直暗着。
管事八成回了宗门上交灵石,这倒让九五二七和三号颇为高兴。矿管事没在也就意味着这次逃跑最大威胁得到了解除,不过还留下十来个监工,虽然境界不及管事,但最好也不要惊动。
他俩早在白天的时候就碰过一次头,现在看来这种难得一遇的机会,真的在向他俩招手。两人先把稀饭喝完,为了让人看不出任何可疑,小心谨慎行事。然后做一些日常的筋骨活动,剔牙搓脚,以便维持别人眼里该有的臭毛病,还时不时打量天气变化,估算时间,表面无关紧要内心却在紧张中度过了阴沉沉的白天。
到了晚间,俩人下决心按原计划进行,一进屋便回了自己草铺,无所事事便满口哈欠,又装作筋疲力尽的样子准备睡觉,私底下却是为下面一系列行动储蓄精力。
当然万事小心,到最后难免有所疏漏。两人假装睡觉,在一大堆兴致盎然听着监工角楼声音想入非非的人堆里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睡意来得太早也不是一件好事,这一点点异常,导致有心人起了疑,只可惜俩人没来得及惊觉。
后来屋里渐渐安静,一个屋子的矿奴也都睡了觉。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雷声并没有变小,耀眼的闪电也还爬满夜空,矿区内的竹板茅屋在狂风中东摇西摆,雨点不停的敲击万物,低洼一点的地面已经积水成了水塘,监工们的娱乐活动已经消停,只留下一片凄厉的风雨雷声独自在夜空经久不息的肆虐。
时不时被闪电照得一片炙白的茅草屋内,九五二七被刚醒不久的三号推醒,迷迷糊糊地跟着三号半蹲身子轻挪脚步溜出来草屋。
可刚到门口,九五二七借助转瞬即逝的电光,却瞥见对角角落里本该有人的一个草铺,此时却空着。
不好的预感突上心头,想要过去确认一下,却被一阵翻身转背的呼噜声和三号的催促声阻止了上前的念头,他本打算转头就把疑惑告诉三号,但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疑心过重,犹豫不决之中,还是扭头跟着三号冲入了雨幕。
时间大约是夜半,两个人冲到没有人把守的矿区,趁着夜色摸入井内,穿行在每道只能借助飘忽不定电光才能分辨左右的岔口,疾行在只用木棍简易支撑洞壁从而导致不断抖落碎石屑的坑道,找到白天干活的地方,一阵胡乱摸索。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找来把钝得厉害的铁镐别在腰上,手里顺了两只火把,然后走到一条被遗弃了很久的旧坑道边,推开几块由老旧木板组成的木门,穿了进去。
九五二七在前面领路,三号跟在后面,两人先是拐进了一条岔道,然后停在了一口厚重铁质高柜前,墙上刚好有个插火把的铁支架,九五二七却没有把火把搁在上面,而是用手向下一拉,那柜子就在三号手里那摇晃不停的火光中挪出了一道小口,片刻之后,就可容一人侧身通过,又大约过了几息,就暴露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宽口石洞,两人毫不迟疑钻了进去。
又拐了七八个岔口,顺着坑道两边的木质扶手一直向下,轰隆的雷声还是能隐约听见,但已经小了许多。深入地底,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变得凝结,仿佛随时都可能窒息。
他俩不久就来到一间石室,放眼望去,黑暗中只能依稀看见另一边的出口连接着一个不知通往何方的木板吊桥,吊桥横在当空,并把自己的一部分,不明不白地延伸入一片黑色的帷幕当中。
两人站定,三号拿着火把往石室内扫了一圈,瞧见一个生了锈的铁架就把火把插在了上面。
九五二七却借着亮光来到了另外一个角落。那角落很不起眼,但在高出一个头的地方有一个壁洞,他找来一个木箱垫在脚下,伸手在壁洞一阵摸索,皱眉中换了另外一只手,然后又试了试左手,来来回回两三次之后,他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原来,这里本该放着一个包裹,此刻却不见了。
那包裹里面放着他俩逃命路上吃的食物、用来攀爬的工具和一些御寒的衣物,此刻却不见了,这不得不促使他想到了种种后果,以及几天前跟三号开的玩笑,于是脸色发青起来,一颗心也凉到了谷底。
三号见他神色有异,刚想过去问个明白,却在这时,异变突起。
因为本就深处地底,如果没有人迹,那么这一方世界只能在绝对的安静中过完它的余生。此刻两人在默契中变得安静,双方之间也就把对方的呼吸,乃至心跳声都听在耳里,但还存在第三种声音,这声音在他俩通过心照不宣的排出后,同时看向了吊桥的方向,一阵厚重的脚步声,诡异地在那里响起。
刚开始,那声音还在崖底慢慢走,过了一会儿,又出现在中间的山道,一直向上,一直向上,几十息后便来到了对面,停住了没走,是什么人靠近?
两人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四周的空气比刚才又凝结许多,他俩把铁镐握在了手里壮胆,贴着墙角来到承载吊桥铁索的石台,屏住呼吸探头探脑地躲在一根石柱后面往对岸看,却因为火把光线太过分散,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许是不想再等,那人又开始移动,随后吊桥铁索便一阵左右晃荡,不久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他俩视野尽头,因为隔得过远,仍然看不清来人的样貌。
不过那人并没有打算一直保持沉默,边走边一个劲的冷笑,突然就裂开了一张嘴,发出嗓音如同鬼魅,在黑暗中不断向外扩散,一直传到他俩耳朵里,两人一对眼,同时猜出了来人身份。
并且还是熟人。
已经等你们好久了,三号,哦,还有九五二七。我们仨的恩怨是不是到了该算一算的时候了,你俩就这样跑了,我孤家寡人岂不是很无聊?前几天听一万九那小子说你俩鬼鬼祟祟得可以,原来是打着开溜的主意,现在被我逮了个正着,东西也在我手里,路也被我堵着了,走之前总得给我一个交代是吧?不然也太便宜你俩。
边说边走,一个满脸虬髯、双目圆睁的大汉在跨过最后一段桥面后终于暴露在两人的目光下。那人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利用整个身躯把索道都堵在了身后,腋下还夹着一个灰布包裹,引得九五二七死死地盯在了上面。
九五二七死死盯在了包裹上,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三号的目光,老头子在观察一番之后,也就把事情猜了个梗概,自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联系着刚才那人的叙旧话,就已经知道,暗地里只怕他俩早就被人盯梢上,只是他俩太过大意,发生这一桩也就不足为奇。
不过眼下,三号并没有打算责备九五二七,而是选择用其他的方法安慰那小子。于是把脸朝着他的方向,用让他不要过于自责的微笑点了点头,两人现在最大的困难就在当前,其它的事等过了这道坎再说,怎么弄死这个仇人?这才是真正要考虑的事。
那虬龙当初可是差一点把九五二七做掉,如果不是三号,他只怕早就成了那陈尸坑的一份子,因此两人都对来人抱有很大敌意,下意识也就把手里的铁镐握得更紧了些,身子弯了弯,如同一把拉满弦的角弓,稍不留神就会拋出去。
不过九五二七心里恨得牙痒痒,想着今天索性新仇旧怨一起报了,但又没不急着动手,嘴上却带着一点嘲讽的味道揶揄对方,哟,堂堂虬龙大爷怎么就做起偷鸡摸狗的勾当来了,你说你手下兄弟们会怎么想,上一次被我俩打得在兄弟们面前颜面尽失,这一次感情自己不是对手,就一个人偷偷摸摸前来报复?感情就算打不过,丢了人,也不至于损失威信,虬龙大爷你说是么?
那虬龙一边冷笑,一边阴森森看着他俩,听九五二七讲得磨磨唧唧,便饶有雅兴地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慢慢绕到了跟前,刚开始三号他俩没有细瞧,这时只见那虬龙五指成爪,像是扣住了一根很粗的铁把,另一端连着一个什么东西,拖在地面呲呲作响,就地绕了一圈,轻轻一挑,一把平时用来打桩的铁桶大锤,落在了他那肌肉虬结的肩膀上。
这一幕让三号和九五二七全身一颤,刚吹干的冷汗又开始冒了出来,表情更为丰富的九五二七只怕会有那么点后悔,可惜话已经说绝,怎么着也只能硬着头皮,不肯示弱。
虬龙把他的话听在耳里,这等早先的丑事是他的逆鳞,无疑勾起了他的滔天怒火,表面冷静内心激怒着看似随意地跨了几步,随后说道,上一次让你俩取巧,侥幸小胜一筹,让我在兄弟面前丢尽了颜面,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你俩不是要过去吗?可以,看看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