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毕业后，进了本地一家精神专科医院，从实习治疗师做起，后来成为精神科医生。
普通人生活的世界和精神疾病患者的世界，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世界。
有一位大叔，白天觉得自己是蘑菇，晚上觉得自己是收音机。
当蘑菇时，他会找阳光充足的地方。
别人告诉他，蘑菇都是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可是，他说，那是毒蘑菇。
他说阳光下生长的蘑菇没有毒，是可以食用的；
晚上做收音机，他广播孙敬修老爷爷讲故事。
一屋子的病友每晚听着他的故事，安静入睡。
有一个30岁的智力发育迟缓的男子，被强行送进来。
他看到女性丰满的胸部。
他被当街骂过，打过，被家人囚禁过。
他进了医院，也会去碰触护士的，包括林繁的。
可是，林繁在他伸手向她的时候，在他的眼神里，看到的不是猥琐，而是欢喜和痴恋。
林繁去研究他的档案，他的病情，去走访他的亲属，终于知道了病因。
原来，他一岁时失去了母亲，加之先天的大脑发育迟缓。
他的一部分记忆永远停留在一岁的时候，他渴望的是母亲的温暖的怀抱。
林繁给他买了一个奶瓶嘴。
从此，他每天高高兴兴地叼着奶瓶嘴，再也没有碰触过其他女性。
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常常一人分饰两角，上演着各种家庭日常画面。
原来，她酒后驾车，带着妹妹，出了车祸。
自己活下来了，妹妹却丧生了。
她对妹妹万分愧疚，不能接受她的死亡。
她把自己幻想成妹妹，继续生活在妹妹还活着的生活里。
……
林繁每天都在医院里，看着这些异常人，在另一个世界里，追寻着温暖、真诚，爱和永恒。
他们是因为生病才这样？还是为了这样才生病。
或许，他们只是错把他乡当故乡。
医院里几乎每周都有企图自杀的抑郁症患者被送进来。
隔离禁闭，24小时监护，有的不得不被捆绑，为了保证生命安全。
他们有的因为绝望。
有的因为逃避生活的痛苦。
有的因为寻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有时候，林繁会思考，自杀真的可以解脱吗？
带着痛苦离开这个世界，痛苦就消失了吗？
灵魂不会继续痛苦吗？
林繁希望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时，能够带着平静、快乐和满足，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温暖、美好的记忆。
林繁喜欢和这些病人在一起，虽然他们折腾，他们歇斯底里，甚至伤害到她。
可是林繁觉得他们时善良的，他们只是迷失的羔羊。
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坚信自己的努力有意义，有价值。
反而，正常人的世界，有时候令人更加心力交瘁。
为了职称晋升，明枪暗箭，头破血流。
无意间撞见已婚同事的办公室地下情，自己当做没看见，却被无辜地视作眼中钉。
男领导不怀好意的关心，女同事挑拨离间的嫉妒。
............
白大褂之下，人性更加捉襟见肘。
林繁向来与世无争，她看不起这些蝇营狗苟。
可是她也不是随便可以被拿捏的人。
老主任语重心长地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于是，她用***他老人家来勉励自己，“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也。”
于是，她对自己说：“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啊。”她觉得自己的外壳越来越厚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快刀枪不入了。
夜深人静时，林繁辗转反侧，到底哪个世界更正常、更真实？
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她不想自己变得嫉恶如仇，她讨厌苦大仇深。
人性有时很脆弱，有时很坚韧，不是总能经得起考验的。
她相信这个世界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虽然也没有她曾经幻想得那么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