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微笑不答,两人出了柴房,径直往前院去,只见恁大的东院里,竟是空无一人,走过一道穿堂,便即听得人声叫嚣,有人大声喝道:“这妖狐欺人太甚,大家来评评这个理!”有人喊道:“戚府几十条性命,你当如何来善后!”有人叫道:“此事雪刃宗决不善罢甘休!”
陆襄寻思:那魔头作恶多端,终究人家找上门讨要说法来了,听这阵仗,结的梁子可真不少。两人来到前院,躲到一堆花丛后,放眼张望,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两三百人,这几百号人分站各处。
只见左首方四五十个站一堆,为首的是一个黑衣男子和碧衣女子,身后人手拿旗杆,旗帆上一朵血红六瓣雪花,这是江湖上一个名为“雪刃宗”的门派,此派收受人钱财,专门替人办事,黑白两道来者不拒,在江湖上颇有一些声势。
南面有三四十人围成两排,为首的是一个青衫的年轻公子,陆襄一眼即认出他,正是那日在戚府比武招亲的何枕舟,寻思:戚小姐给魔教害了,他是来找那魔头,为戚小姐讨公道的。西首方只独站一个黄袍锦衣的男子,正是陆云。
陆襄心里惊呼:爹!他老人家怎会在此?是了,魔教为了金戈令,少不得也要对爹下手,爹也是来讨公道的。但她赶紧缩进了花丛堆里,生怕被他发现,只从缝隙中向外望去。
正北方那白衣女子和昨日追拿周伯伯的锦衣公子,正并站在大厅门前,厅堂大门敞开,门内一排琉璃屏风,院里其他俩百多号人全是魔教妖邪,他们围成一圈,将来者团团围在中央。
那白衣女子与锦衣公子面对场中一片叫嚣,却容色自定,目光在众人之间掠过,但不置理会,看来场中已乱了好一阵。陆襄低声问:“苏大哥,他们怎的只吵不打,这种吵法,闹到什么时候?”
苏公子笑道:“他们都在等别人先动手,谁都不肯当冤大头,何况屋里的混世魔头还一声未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襄一听他把屏风后的魔头称为混世魔头,不由暗自发笑,心想魔头啊魔头,如此多人一齐找你晦气,看你要怎么办才好,真要抡刀弄枪,你病怏怏的,想必打也打不动。
一片喧哗声中,忽听屏风内传出一个声音:“何人吵我清净。”声音温弱,但听起来带一股威严,又像是发自身边。
此言一出,大院中登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大厅,但见那琉璃屏风上映出一个模糊的雪白身影,那人只在屏风内歪坐着,并不出门与人相见。
院子里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再发声,僵持了片刻,那雪刃宗领头人头一个站了出来,说道:“阁主,论年纪班辈,在场都是你的后辈,咱们原不该扰阁主清净,但性命关天,在下有几句话不得不问,还请阁主不要见怪。”
只听那屏风后的人说道:“有什么话,各位一并问过,今日本阁主定与各位作个了结,今日之后谁若是要再找上我万工阁,本阁主一概不认。”
陆襄一听此话,只觉耳中嗡的一响,登时便目瞪口呆了,怎么他们不是魔教,而是万工阁?心中惊疑不定,忙转过头问:“苏大哥,这里是万工阁?他是万工阁阁主?”苏公子“嗯?”的一声,奇道:“你给他关起来,怎么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陆襄大惊大奇,听爹说万工阁阁主是爷爷一辈的人物,至少该有千岁了,但他的声音并不如何苍老,倒似一位年轻的少年,可他病怏怏的,又似一个病入膏肓的糟老头,而说他讨厌,那是真的令人讨厌,心想:陆麒爱拜师就拜师,我总之不拜他为师,也不跟他那什么万工大会凑热闹,金戈令就算送给我,我也不要了。
她转念又寻思:他们不是魔教妖邪,却怎么要追杀周伯伯……啊!他们说周伯伯打伤他们七哥……她正想到此处,只听那领头人道:“万工阁昨日在锦运河杀了本派周百川,请问阁主此事该如何了结。”
陆襄耳中又是嗡的一声响,登时全身一震,心中“啊!”的一声惊呼:“周伯伯他……怎么……他……”霎时间,眼前浮现过去数年来,周伯伯在太华山教自己武功的情景,心中又痛又恨,拳头紧紧的攥起,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苏公子见她难过异常,不知她为何伤心,也不知如何劝慰。
只听那阁主道:“五弟,你与他说。”那锦衣公子道:“是。”便转头向雪刃宗朗声道:“周百川打伤我七弟,我带人在锦运河追拿,途中被麒麟族扰乱。”说得此处,他侧头瞧了陆云一眼,陆云撞上他目光,皱了皱眉。
锦衣公子续道:“我带人追拿麒麟一族,周百川趁乱逃离,是谁杀了他,要问问你雪刃宗结了什么仇家,总之与我万工阁无关,但张堂主,周百川将我七弟打成重伤,此事雪刃宗该如何交代?麒麟族跑来干扰滋事,陆族长又有何说法?”
那雪刃宗张堂主与陆云对望了一眼,张堂主先站出来,说道:“五公子称周百川重伤七公子,可是亲眼目睹?”那锦衣公子道:“并未,但七弟如今便在府内,此事是他亲口所述,绝无有假。”
张堂主道:“阁主,在下有几句话不得不说,五公子称此事是七公子亲口所述,但周百川已惨遭杀害,这只是他一面之词,如今死无对证,在下实难相信周百川会无缘无故突袭七公子,请阁主明察。”
那阁主道:“麒麟一族有何话说?”
陆云道:“我那小女虽无他长,但素来尊师重友,她虽未与我周兄行拜师礼,但周兄对她悉心教导,两人形同师徒,小女见周兄有难,不问是非情由挺身相助,只不过出于师徒之情,绝无与万工阁作对之意。”
原来陆襄离家之后,陆云赫然大怒,只当是没有这个女儿,怒气消停之后,日夕挂怀她安危,亲自下山找寻,打听到她在锦都戚府比武夺亲,而戚府那晚惨遭灭门,心中担忧更甚,日夜兼程赶来锦都,哪知又得到消息称她给万工阁拦路围攻,是以找上万工阁来要人。
陆襄心神恍惚中听得此话,不禁心中一凛,想不到爹来此处,竟是给自己收拾残局的,看来自己昨日,似乎真的闯下了一场大祸。
陆云顿了一下,又续道:“阁主,周百川与我有过命的交情,如今惨遭毒手,陆某少不得要给他讨个公道,陆某与张堂主意思一样,请阁主查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