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舒看向傅清诗,脸上一无方才肃杀的模样,不解的问道:“师傅,为何不让我杀了这个人。”
傅清诗缓缓道:“舒儿,你才出北极宫一日,竟然变得如此好杀,方才你出手之决绝,倒不似我那乖徒儿了。”
红舒听到师傅这么说,也是一怔。经过贤王府之围,此时的红舒,对北境中人十分戒备,出手也变得凶狠不少。傅清诗接着说道:“贤王府死里逃生,想必你感触颇深,但是仇恨二字,不可陷得太深,他们也不过各为其主,又何妨放他们一条生路。况且,他们既然受道禾命令来此寻人,自然知道些我们需要的信息。”
红舒自然明白她师傅的意思,知己知彼,事半功倍。红舒来到那人身后,手中的剑,一刻也没有离开,在他的背后徐徐划下,冰冷的剑锋透骨而去,吓得那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你们问我什么,我都说!你师傅说的对,我也是奉命行事,白日里的作为,非是我等本意啊!女侠饶命!”
红舒看到这人吓成这副模样,好气又好笑,又有一丝不屑,冷言问道:“除了你们俩,还有谁在四下搜索?”
“其他的人都被派到各个方向去了,此处附近有十几人左右,都是平时北境的散修之辈。”
红舒继续问道:“可有高手?”
“有几个平日里的厉害角色,不过和女侠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红舒手上长剑一转,吓得那人又一哆嗦,红舒道:“少拍马屁,说清楚,你们此行,可有神枢境界的高手参与搜寻?”
“神枢境?能有那么高的修为,哪个不是贤王府座上之宾。岂会在深夜来此处受苦?怕不是在府内逍遥快活着呢!”
红舒:“白日里,那个道禾,现在在哪里?”
“因为不知该往何处去追,他现在在王府里,等待消息呢。”
红舒和傅清诗眼神相交,一会意,便将此人打昏在地,持剑回到傅清诗身边,道:“师傅,若此处都是这样的货色,此番却是比想象的轻松许多。”
傅清诗仍是闭目运气,道:“不可松懈,这个道禾能有如此修为,必是资质绝佳的聪慧之人,不可小瞧。说不定,他还另有安排,我们仍需小心!”
红舒恭敬道:“是,师傅。”
红舒受命保护师傅、师叔二人,此间虽有十数个敌人,但是却无大能力者,不足为虑,一时间颇为轻松。地上的风七,也渐渐恢复血色。红舒见状,走上前来,道:“风师弟,你感觉怎么样?”
风七虽然已经恢复意识,但毕竟伤重,口不能言,恍惚间支吾了几句,也听不清楚。红舒见风七如此模样,道:“风师弟,你先休息。等到回了北极宫,再到回春小庐去医治你的外伤,那时你自然可以恢复如初,你且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逐渐沉下天际。上官不月率先起身,傅清诗在其身后,也从地上站了起来。红舒看到二人起身,立刻放下心来。此刻有师傅、师叔二人在此,纵遇强敌,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红舒喜道:“师傅、师叔,既然你们已经完全恢复,那我们是否即刻回北极宫去,天马上就要亮了,此地不宜久留。”
傅清诗铁青着脸,道:“舒儿,退到我身后去!”
红舒闻言一脸惊异,刚想问个所以然。上官不月沉声道:“我们尚未恢复功力!”
红舒大惊,方才知道,应该是有大敌在前,立刻遵循师命,退到了傅清诗二人身后。
上官不月朗声道:“阁下还不现身吗?剑气都快刺到我等衣袂了,你还想让我们知难而退不成!”
此时,小巷深处慢悠悠的走出了一人,从容有度,风采非凡。连上官不月也在心中赞了一句:“好一个人中之龙!”
红舒定睛看去,此人正是道禾!
道禾走到不远处停下,面带微笑,双手作揖,施了一礼,道:“在下道禾,见过二位前辈。”
红舒暗道:“此人怎么知道我们在此处?”
傅清诗看着徒弟一脸疑惑,轻声道:“地上一昏一死,这样想来,应该是到了固定时间,需要他们回去复命的,这么久没回去,自然是暴露了出现差错的位置。”
上官不月对这个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是风采不凡,皇图剑仙好福气啊。”
道禾仍旧笑着,不失礼数:“道禾资质愚钝,怎及家师万分之一。能遇到师尊这样的世外高人,才是在下的福分。”
上官不月似乎看不惯道禾这般惺惺作态的样子,讥讽道:“那你师尊,可知道你做了这皇权走狗!”
道禾笑容有些凝滞,立刻回道:“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认为?在下与师尊游历三界神魔鬼地,何曾留恋过世间半分权贵。你们如此说,实在令人伤心气恼的很。”
上官不月:“若不是你,贤王府内,我北极宫弟子又怎会受伤至此!你既知他们是北极宫正道子弟,却还是出了杀招,又派人四处搜索,赶尽杀绝,又何必在这里和我玩这个正人君子的游戏,心思虚伪,令人作呕。实在妄为剑仙之徒!”
道禾听到他这么说,面色严肃,正声道:“你所谓的正道弟子,打伤我师弟,夺取了师尊赠予他的护身法宝,纵容龙魂屠杀众人。此番作为,比之邪魔有过之而无不及。北极宫能有这样的弟子,又何尝不是,徒有其表,道貌岸然!”
傅清诗在一旁听着,本来就对爱徒受伤之事耿耿于怀的她,听到道禾如此出言不逊,大怒,一道剑气早已出手,喝到:“狂妄小辈,休得胡言乱语!”
道禾面色从容,退也不退,抬手一剑,三尺青锋入土三分,直立在道禾面前。傅清诗的剑气碰到这直立在地的长剑,犹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
傅清诗举剑向前,道:“好本事,倒让我来领教领教,皇图剑仙调教出了怎样一个不世奇才!”
说话间,和道禾的距离不断缩短,俨然一场战斗已无法避免。
道禾叹道:“唉,红尘中事,总是这般毫无道理!”
无奈拔剑,剑身青光一闪却再无消退,这几丈方圆都被这青光笼罩其中。道禾道:“今日,你们为救此人,耗费了太多精力,此时与我相斗,倒是我趁人之危了。我看,你二人,还是齐上吧!”
目光凛然,令人心神一震!
傅清诗全然不顾,一声“狂妄!”,手中神剑“太白”已经出招,一道白色剑光激射而出,伴随无数小剑,如春花初开,灿烂夺目。但却杀气十足!
道禾师承皇图,多年修为,讲究厚积薄发,谋定后动。只见道禾站在原地,衣袂无风自动,横剑当空,剑指划过剑身,剑身流光溢彩更盛往昔。随后一剑横扫而出,剑光结成青色屏障,地上尘土纷飞褪去,正和傅清诗的剑气迎面相撞,一时青色白色交相映照,令人目眩。
傅清诗毕竟功体不全,面对的又是这般强敌,剑招破,剑势尽。而道禾却全然不同,剑光初化再变,招式绵延不尽,剑气已扑面而来。
傅清诗大惊,立刻向后疾飞而去。红舒惊呼道:“师傅!”正要上前帮忙,却被上官不月挡在了身后,一瞬之间,另一道剑气爆射而出,和道禾的青光剑气成五五之局。一声惊天爆炸声后,一切又归于无形。
剑光消散,但持剑之人的剑意却愈加澎湃。傅清诗和上官不月并排而立,此时的他们二人,功力尚未恢复,一对一绝不是道禾对手。为了大局,只能联手。
站在不远处的道禾,对此似乎早已预见,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这笑,是笑如其所料,更是自信,面对两位北极宫六宫宫主的联手,道禾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上官不月轻声说道:“此处距离贤王府太近,刚才的打斗声动静不小,我们必须尽快脱身,不可身陷缠斗之中。”
傅清诗点头示意,道:“用北极星阵!”
话到剑到,傅清诗剑华如雪,剑气四下弥漫,暗藏杀气,却隐忍不攻。上官不月立刻出剑配合,“韶华”剑,剑舞月光之下,与傅清诗雪花般的剑光,互相交融,却又各不相同,不可揣度。
道禾惊道:“剑阵!”
本来略显轻松的他,不由得认真戒备起来。剑阵合众人之力,最终威力却往往能大于众人之和,若是碰到绝世剑阵,更是能远超自身修为。傅清诗和上官不月是北极宫六宫宫主,他们合力使出的剑阵,绝非等闲!
道禾再次长剑插地,剑身一晃,幻化出八把一模一样的剑身,依次环绕着道禾,青光流转,不疏不漏。
傅清诗和上官不月,剑阵方起,二人纵身飞起,踏剑而去,一左一右仗剑困住了道禾。三种剑光,来回触碰,互不相让,一时竟平分局势。
但道禾只守不攻,上官二人剑阵方起,谁也没有全力施为,都在等待对方的破绽,不敢轻举妄动。
红舒在旁,以她的修为,就算没有受伤也难有作为。此刻风七躺在地上,红舒一只手紧紧拉住风七,另一只手剑诀已出,便要御剑而去。
北极宫的御剑之法,本就不适合再带着其他人,更何况红舒也是有伤在身,他们虽然御剑飞去,速度却是极慢,此时若有任何一人出手,便可将他们打下云端。
突逢此变,道禾左右为难,若是让红舒带走风七,那墨离便再难以寻回,但自己抽身不得,一时间却是无计可施。急然出手,八把光剑破空而去,想要撕开剑阵,自己则持剑飞身追向风七。
上官不月见状露出微笑,道:“小子修为虽高,经验不足。大敌当前,如何还敢分心!”
话音刚落,剑阵光芒大齐,阵中无数剑影飞速运转,道禾的八把护体光剑,瞬间被击成碎片。而后,漫天剑影直追道禾而去。
道禾御剑踏空,听到身后龙吟之声连绵不绝,自是明白剑阵已经发动,虽然墨离在前,遵从师命一定要夺回。但是和自身安危想比,同时面对两大高手,当然还是率先自保为上上策。
道禾撤剑回身,剑诀在手,随即淡淡青光环绕自身,氤氲朦胧,月华之下宛如仙人。随后天空聚变,一声闷雷响起,响彻天地,月光也暗淡了几分,却见一把巨剑从天而降,足有遮天蔽月之威!
这巨剑从天而降,倾斜着巨大的剑身,直向上官不月与傅清诗所发出的无数剑影飞去。眨眼间,不世奇招已然相遇,剑影如雨倾泻在巨大的剑身之上,爆发出激烈的白色剑光,映照得这一方天地宛如白昼。
巨剑剑势稍缓,却威力不减,骇人的压力感已传遍上官二人的全身,惊道:“天剑之威,当真惊天动地!”
傅清诗在慌乱中传言道:“不可力敌,变招反攻!”
上官不月心领神会,北极星阵战法突变,上官不月和傅清诗依仗自身修为深厚,将剑阵能量分散多处,弃守全攻。道禾顿感四面八方剑影重重,巨剑虽然势不可当,但是力极一处,防守难免有所疏漏。
眼看飞剑破空,数道剑影已掠到道禾眼前,道禾中断剑诀,不得已持剑防守,挡住了飞来的数道逼命剑气。剑诀中断,巨剑也随之破碎,上官不月和傅清诗乘胜追击,身影游离于万千剑影环绕道禾,虚虚实实,竟是形如鬼魅,不可捉摸。
道禾望向天际,红舒和风七却早已走远,现在就算能脱身也追之不及了,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道禾以剑指天,青光破云而出,笼罩全身。随后道禾一声暴喝,长剑划过四周,剑气扩散,一个球状的光幕由内而外,爆散而出。上官不月和傅清诗不敢怠慢,合力出招,将漫天剑影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去。两股真力交接之下,却是波澜不惊,青色光幕触之即灭,剑影被摧枯拉朽一般消耗殆尽。远远望去,定是道禾棋高一着。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道禾从天上缓缓落下,藏剑入鞘,站在屋檐之上,默默无语。
月色将尽,天际逐渐泛起黎明晨曦,四下除了道禾却是空无一人。上官不月和傅清诗数百年修行,战斗经验远远超过道禾。方才最后一招,他二人却是早已离去,徒留漫天剑影,华而不实,毫无威力。
道禾自知被摆了一道,当时上官二人,藏身剑影之时,恐怕就已趁机落地遁走。走得远些,再御剑离去,此时恐怕已在千里之外了吧。道禾怒极一招,却是这般结局,实在是郁闷的很。
这场战斗,动静极大,周围的普通百姓,闻声早就躲得远远的,除了远处姗姗来迟的贤王府人士,看不到其他任何人的踪影。
虽然未能取回墨离,但事已至此,也无计可施,道禾来到众人面前,抛下寥寥数语,便径自离去了。众人皆知道禾能为,也不敢多说什么,各自悻悻而归。
红舒带着风七御剑离开,虽然多有不顺,但最终还是顺利回到了北极宫。
风七尚不能自由行走,红舒搀扶着风七来到回春小庐,众弟子看到红舒来此,立刻迎了上来,嘘寒问暖,好不关心。
红舒从未造访过回春小庐,面前的弟子大多是陌生面孔,直到看到一名织女宫的弟子,才舒了一口气。立刻将风七带到此人面前,道:“这位师妹,你可是此处医师?这位风师弟,仗义施救身受重伤,内伤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身上的外伤依旧很重。”
这位师妹不是别人,正是江灵。
红舒和她虽是同门,但红舒却似乎并没有认出她。这也难怪,江灵一向自卑,极少抛头露面,红舒不认识她,也在情理之中。江灵也并不在乎这个师姐认不认识自己。
不过,红舒毕竟是北极宫当红弟子,又是绝色容颜,回春小庐中的弟子一时趋之若鹜。江灵见状眉头微皱,不喜热闹的她,对这个改变了气氛的红人,并不待见。
但红舒带来的人,她却是认识的,短短几日,风七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不可以说无缘。
江灵接过风七,将其安置在软榻之上,对红舒说道:“师姐放心,这位师弟修为不俗,区区一些皮肉伤,不妨事的。只要在此休养几日,用些养血修身的药物,即可痊愈。”
红舒听到眼前这个师妹如是说,虽然不精药理,但是也知道差不多应是如此,回道:“有劳师妹了!”
江灵对眼前之人,并不像旁人那般喜欢,当然也不讨厌,简单应了一声,就借准备药材之名去往别处了。
红舒来到风七身前,风七恍惚间似有意识,但跋涉千里,伤体已到极限,难以回应。红舒也未多言,双手持剑抱拳,道:“红舒平生从未欠过别人人情,贤王府你相救之恩,红舒感激万分。但今日我救你之情,亦不能不论,我们之间可以说是扯平了。”
说完,红舒就转身离开了。周围的许多男弟子,见到红舒走来,还是有人自讨没趣的走上前去,结局当然显而易见。
在几声浅浅的叹息声和落寞的眼神下,红舒走出了回春小庐,在去往织女宫的方向,既无停顿也无回头。
风七躺着软榻上,渐渐恢复了意识,初睁眼,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风七才知道自己已身在回春小庐。那是回春小庐特有的药香,比之温香软玉,更迷人、更容易忘却疼痛。
这香当然不是普通的香,是江灵特意燃起的,由诸多稀有药材共同研磨制作而成,用来镇定精神,和降低身体的疼痛感。
短短几日,风七就两次闻到了这奇香,教江灵也不知该如何评说眼前这个新入门的弟子了。江灵来到风七面前,看了一眼,道:“果然还没死!”
风七再见江灵,拖着沉重的嗓音,缓缓道:“江灵师姐,风七何处得罪,我没死,你好像很失望。”
江灵回道:“不仅没死,还能逞口舌之利,看来是已无大碍了,那还不赶紧回参水宫去,别赖着不走。”
江灵坐到风七旁边,手中的香炉里似乎放着几味药材。她左手持炉,右手施法,一道淡淡的白烟自炉中缓缓升起,江灵右手略一牵引,白烟好似活物一般,自风七口鼻进入,便不见踪影。而江灵手中的香炉里,所有药材也随之枯萎腐烂,最会化成泥灰。
风七自白烟入口鼻之后,五脏六腑一片温热,筋骨舒畅又伴随少许酸痛感,片刻之后便是浑身上下异常舒爽,似乎不像重伤之体。
风七自恃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知所以,问道:“江灵师姐这是什么仙法,竟有如此奇效,就好像我所有的伤都被治愈了一般。”
江灵得意道:“这是我从许多北极宫现有术法医理中悟出来的,能够将药材的精华全部提取出来,直接输入人体。这效果比直接食用,强上百倍。”
风七笑着说道:“师姐真是聪明,我行走三界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奇妙术法,今日倒是开了眼界,当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灵看到风七的笑意,江灵收起得意之色,呛到:“你才什么年纪,也敢说行走三界多年,真是大话连篇,好不知羞!”
风七笑意盈盈,也不答话,虽然药物的作用下,他伤势去的极快,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江灵害怕风七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放下手中香炉,双手齐出,打在风七身上的多处真气运行的大穴,风七一声闷哼,晕了过去。
回春小庐中的其他弟子,因为风七是红舒亲自送过来的缘故,一直有人看向此处。
江灵很不习惯受人瞩目,虽然这目光不是看她,但依然让她很不自在。风七晕过去后,江灵将风七安置妥当,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闭目凝神,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