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号。
下午七点。
在这样的时间里,天空正呈现着朦朦胧胧的样子,黄昏时分的余晖落满了大地。
而此刻相遇的喜悦冲淡了这股昏意。
“嘿,陈响!快下来啊!”车前传来呼声。
陈响在车里顿了一下,脑袋生硬的转向呼声处。
那人戴着一副眼镜,平头,瘦瘦的,看起来略带腼腆。
刚刚的声音常人一点都看不出是他发出来的,平常人打眼一看就觉得这是个心细的主。
但他却知道这家伙该心细的地方绝不细心,该马虎的地方绝对马虎。
这是路凡?
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短暂的存在后,被替换为无言的感概。
路凡和陈响从小一起长大,陈家和路家也相交莫切,但路父路母没有在魔都打拼,而是选择来到了长安,随即两人之间便断了联系。
待陈响从魔都来到长安时,又恢复了感情,在一起上了十年的学。
陈响记得上一世路凡高考失利,跌跌撞撞走进了二本,毕业后他常常后悔自己中学的虚度,工作上也十分不如意,后来和上司起了冲突,愤然辞职做起了生意。
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长大后再没了那股冲劲儿,与人打交道带着圆滑,见人先递烟,酒桌前开始拼酒称兄道弟,肚子也逐渐挺了起来。
前世自己最后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是他得了癌症,检查出来是中期,医生虽说还有治疗的可能性,但沉重的医药费却令路凡望而却步,选择了不治,去各地旅游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了。
治病穷死,不治病死,对于一个癌症患者或者罕见病症患者,高昂的治疗费足以拖垮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
陈响回忆起《药神》里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我们辛辛苦苦努力一辈子,所为的不过是可以选择不经历这种无奈、妥协和无助。
看到路凡在车外,陈响拉开车门,大步走去,朝向一脸笑意的路父路母。
“叔叔阿姨好。”
路父路母回道,“小陈响,来了长安就好好玩几天,我先帮你爸妈去搬东西,搬到刚租的你们家,你和路凡好好玩啊。”
“好的,没问题。”陈响走向前去给了路凡一个大大的拥抱。
“咦,陈响,松手,我快憋死了。”
“小子,我罩着你啊!”陈响松了手,随即勾搭上路凡的背,两个小孩作出这样的动作显得格外熟络。
“谁要你罩着,这里,我才是土霸王,嘿嘿,走吧,陈响,我带你玩去。”孩子气的甩掉陈响的手,神气十足的脸色在路凡脸上展现。
“不去,我去帮我爸妈搬东西。”
“去玩吧,有我爸我妈呢!”
“不去,今天你也得跟着一起搬东西去。”
“好吧,那今天搬完了,明天陪我玩啊。”
“行行行,赶紧走吧。”
一忙就到了天黑。
陈响满意的看了看四周,干干净净的桌子,刚装上的电视,木地板上还参与着点点水渍。不过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在招呼路凡干活的时候,两人刚要上手,便被两家父母嫌弃的晾在外面,打发去买水了。
“天也不早了,你俩也别帮忙了,剩下的活一会就干完了。老路,带孩子回去吧。”
“老陈,不打扰你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咱俩好好喝一场。”路父甩了甩酸涩的手。
“那我们送送你们。”陈母站起身,看向陈父,两人和路父路母边聊边走出门。
小个子的路凡被生拉硬拽带走,“陈响,明天我过来找你啊”又突然从门前露头,唰的一下赶忙跑走。
陈响感到无奈,路凡的这性子真是让人哑口无言。
也不知道谁能管管他,上一辈子好像没听说他处对象。
“哥哥,我饿了。”弟弟陈奇坐在床上,两手摊着,瞪着大眼睛着看向自己。
陈响目光温和了起来,这时候弟弟还是挺可爱的,没有青春期时的那种四不像,不像天真儿童,不像英俊少年,不像成熟男士。
青春期真是一大难关啊,男人在这个时期褪去青涩变得成熟起来,男生在这时候也是最丑的时候。
“奇奇,你好好坐着啊,我去给你去拿吃的。”陈响缓步来到厨房,打开冰箱。
饮料?不行,没营养。
水?没味。
还是牛奶吧,陈响拿起冰箱里牛奶和餐桌上的面包。
“来,牛奶和面包给你,先吃面包,再喝牛奶。”
陈道平和薛清早已回到家,看着陈响细心的照顾陈奇,两人心里都感到欣慰。
薛清附到陈道平耳朵旁,“道平,咱大儿是不是懂事了?感觉来了长安就跟长大了一样。”
“那是,今天下午还说要帮忙搬东西呢!这小子。”陈道平抱着双手靠在墙上,脸上一副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儿子的表情,沾沾自喜起来。
薛清看向陈道平,翻了翻白眼,“就你能,你儿子懂事又不是你懂事。”手上动作也不停,握拳向陈道平锤了过去。
陈道平轻而易举握住,“这不是高兴吗,走走走,做饭去,做晚饭收拾完早点睡觉,今天可累死了。”
陈响尚不知道父母此时对自己的讨论,在照顾弟弟的同时。
他心里又想起秦臻,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秦臻和陈响不同,她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自小在这里长大,陈响也不知道她在哪上的小学,前世陈响也没有问过,看来自己也只能在初中见她了。
一家人吃完饭,陈响见父母还在收拾,自己也帮不上忙,就先去楼下溜达了起来。
漆黑的夜晚拥抱着无数繁星,星星都在一点一点眨着眼睛。高大挺拔的树木周围有着一股草木香气,知了也在周围没完没了的叫着。
想起有一次高中考试秦臻中途突然打报告溜出教室,自己担心,提前交了卷跟了出去,没想到是那个来了。
两人那次都考砸了,自己倒是被父母训了个昏天黑地,秦臻一点事没有。
自己找她诉苦,还被取笑,大骂她没良心。
陈响露出苦涩笑容,脸颊上留下了几滴液体,嘴角咧开,咸味在口中回荡。
我好想你啊,秦臻。
久伴身旁的人儿,此时却无影无踪。
重生一世,相恋的对方已经和你成为了陌生人,现在的陈响和秦臻就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不是远隔着几万里重洋的两岸的距离,是有多遥远就多遥远。
陈响想到了什么,突然恐慌起来,身体犹如雕塑。
蝴蝶效应,前世他也看过许多小说,自然了解。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自己这只小蝴蝶扇动翅膀会不会让导致再也找不到秦臻。
大口地舒气,失控的情绪稳定下来。自己还是少改变一些吧。
这一夜窗外雨声淅沥,陈响躺在床上,似睡似醒,耳朵里不时回响起前世各种人的声音,翻腾来翻腾去。
父亲久违的响起了鼾声。
雨声滴滴答答地小了起来。
星星又现出身影,在这星天之外的世界,依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