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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乐隆坐火车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做梦都想来的上海。对于以前没坐过火车的他来说,这么长时间的坐火车经历也算是弥补了之前的遗憾。虽然是硬座,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卧铺票很贵,也买不到。他听说过有同学替别人排一晚上队买卧铺票,买不买得到还要碰运气,如果买到了票,别人会给五块钱作为报酬,但是如果仍然买不到票,就算是自己倒霉了,毕竟,人家没拿到票,总不至于白白付钱给你的。他曾经想过自己也去替别人排队,但觉得即使辛苦一晚上仍然还要碰运气,太不划算,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的行头是经过精心准备的,身上穿着西装,扎着领带。西装是质地还不错的绒面西装,浅灰色的;领带是暗红色的。这是哥哥送给他的,平时舍不得穿或者不好意思穿。他肩挎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包里放着从哥哥那里借来的海鸥牌照相机;脚穿黑色的皮鞋,皮鞋是新买的,却不是新的。前几天他从哥哥那里借到照相机后返回学校,在河西汽车站下车后已经天黑了,一个神态猥琐的男子问他买不买皮鞋。他正想买双皮鞋,却没有那么多钱去商店买新的。旧皮鞋还是刚上大学时父亲买给他的,穿了四年,底都已经磨歪了,跟原来的平底比起来几乎已呈四十五度角。乐隆问他多少钱一双,他说五块钱。乐隆很是心动,就跟着他到一个角落里。那人从麻袋里掏出一双皮鞋,乐隆一看,虽然是旧的,却比自己穿的强多了,至少底是平的,于是就买了。他很高兴地回到学校,却发现皮鞋的面有不少破损的地方,都漏出了里面灰色的底,是刷了一层黑漆才显得是黑色的,当时因为光线不好没有看出来。他知道上了当,但幸亏破损的地方裤腿盖住后并不明显,心想能穿到从上海回来也算不错了。旧的皮鞋自然不能扔,放在宿舍的床底下。

来上海之前,乐隆写信让刘安发给他一封电报,写明:姑母病危,盼见最后一面。

他自鸣得意地将电报交给孙队长说要请假。

孙队长见了电报,说道:“到上海去?一个人?太不安全了,不能去!”

乐隆听了着急起来,火车票都买好了,也写信告诉了刘安车次要他去接。他没觉得一个人到上海有什么不安全的,心想是孙队长故意这么说,好不让他去的。

他问道:“亲戚病重了想让我去看看怎么办?”

孙队长说:“姑母又不是直系亲属,是不行的。”

乐隆回到宿舍,心里很是焦急。他要是去不成,刘安等不到他,会很着急的。现在打电报去告诉刘安都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想,孙队长说的上海不能去,我要是说回家一趟,他就没办法阻止了。现在又没有课,毕业设计也比较轻松,已经有不少同学想各种理由离开了学校。早知道这样,何必费劲让刘安专门拍份电报过来?现在好了,弄巧成拙了,现在再说回家去,孙队长也会知道是骗他的。不过知道就知道吧,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说说看了。

他又找到孙队长,说道:“我家里有急事要回去,要请几天假。”

孙队长略显惊讶,考虑了一会,说:“那你写个请假条吧,写清楚目的地、事由和时间。”

乐隆胡乱写了个假条交给孙队长,顺利地请到了假。

到了上海站,他跟随着出站的人流走着,心想万一还有其它出站口,是不是会错过接站的刘安呢?万一他根本没收到我的信呢?

这时他听到有人喊他。他循着喊声望去,看到了刘安。三年多不见,刘安变化不大。

刘安说:“要提前买好回去的车票,否则到时候万一买不到票就被动了。”

乐隆想想有理,于是一起到售票厅买好了回程的票。

两人坐公交车去刘安的学校,一路上乐隆看到高楼林立,人们的衣著很时髦,心想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

中午两人在学校食堂吃饭,喝了些啤酒。刘安的宿舍有同学的床铺空着,刘安说同学回家去了,下午乐隆在宿舍里美美地睡了一觉,毕竟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累坏了。

吃完晚饭,两人就在校园里散步、聊天。

两人谈到毕业,乐隆说道:“我考了研究生,但估计挺悬的。”

“本校的吗?”刘安问。

“外校的。我们学校据说要改成军校了,所以不想考本校的。”

“军校不是挺不错的吗?”

“要参军的话,我们学校本科毕业就有很多分到部队的。如果考不上研究生,我很有可能分到部队去。”

“部队也挺好的,你不想分到部队去?”

“不太想,也许我不适应。再说很多单位都不在城市。”

“你一直成绩那么好,考研究生应该没问题吧。”

“问题很大!英语和数学感觉还可以,考完出来,心情很好,心想研究生应该没问题了。谁知专业课很古怪,全部是问答题,一门专业课五道问答题,每道题二十分!我答是全答了,但心里很没底。前几年他们学校的试题我都看过,大部分是计算题和程序设计题,很对我的胃口,没想到今年会这样,好像专门跟我作对似的。”

“别人也一样吧。”刘安安慰他说。

乐隆想,倒也是啊,别人也一样啊,于是心里安慰了些,但想到政治考试,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他说:“政治课问题也很大。我春节从家里回到学校,找了份模拟试题做,发现很多题都似乎知道,却无从下笔,特别是问答题,能列出一二三,却没法展开。估计还是背得不够,但感觉没有时间再背了。”

“人家考研究生都拼了命复习,你还回家过什么年啊?你也太不重视了。”

乐隆想,也是啊,春节在家,父母亲就表示过担心。

他问刘安:“你是怎么打算的?考没考研究生?”

刘安说:“我没考。我现在想着早点毕业,早点工作,早点挣钱。”

“那你们的分配是怎么样的?”

“各行各业都有,说不上,听学校安排吧。”

“会留在上海吗?”乐隆问道。

刘安郑重其事地考虑了一会,说道:“学校安排是不可能了,除非自己能找到接收单位。”

乐隆想,应该是这个道理。他说道:“吴辉你知道的吧,高中时我们班的。”

“知道,但不熟。”

“他打算不服从学校分配,自己到沿海开放城市去闯。”

“那样太冒险了吧,搞不好连饭都吃不上。”

乐隆想,也是啊。自己如果考不上研究生,就只有服从分配了。本省招的学生不少,不知道今年省城的名额多不多,分不到省城,又不想到部队,就只有自己去找单位了。上次父亲来信,说他的一个学生在北京哪个设计院,去看他的时候问起来家里的情况,父亲说有个小儿子在科技大学读书,快毕业了。人家就主动说,要不分到他们设计院去,他回去想想办法。父亲挺高兴的,将此事告诉乐隆。乐隆看了信很兴奋,好像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自己很快就要到北京去报道似的。但是目前这个事情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所以他没有告诉刘安。

他问起刘安的哥哥的情况:“你哥哥跟肖乐成了吗?”

“成什么成啊?我哥就是个傻子,被人家利用了,整天替人家当牛做马地干活。肖乐后来找了水瘫子。水瘫子投机倒把挣了钱,骑个摩托带着肖乐,很得意。我哥见了后,拿着斧头要找他拼命。我哥说自己太冤了,一直把肖乐当神一样地供着,连手都很少碰。”

乐隆想,当时刘安不是也很喜欢肖乐的吗?肖乐对他也挺好的,这样恶毒地说人家,看来对她的怨恨不浅。

“后来你猜怎么着?”刘安问乐隆道。

“怎么着?”乐隆好奇地反问道。

“肖乐和水瘫子结婚后,水瘫子也把她当神一样供着。肖乐什么事也不干,还整天骂他。水瘫子整天累死累活的,却在肖乐眼里什么都不是。有一次他被肖乐骂得狗血喷头,实在气不过,就上吊自杀了!”

“啊?”乐隆十分惊讶,想不到水瘫子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几个村出了名的赖皮,竟然会这样,他原以为,水瘫子会把肖乐狂揍一顿的。看来女人真厉害啊!

乐隆说:“那你哥还可以再去找她啊。”

“还找她?我哥再傻也不至于那么傻。克夫啊!”

乐隆想,哎,光长得漂亮性格不好也是不行的。

他问刘安:“你没谈女朋友吗?”

“没有啊,农村来的,没人看得上,也没钱谈朋友。你呢?应该有吧?”

“我也没有。”乐隆想,我们真差不多。

刘安说:“不着急,等毕业了,有工作有钱了,谈了女朋友应该问题不大。”

乐隆想,也是啊。

他掏出烟来,问刘安抽不抽。刘安摆摆手,说道:“你现在学坏了,又抽烟又喝酒的。”

“抽烟也就是上个学期开始的。不抽也浪费了。”

“还发烟?”

“是啊,当时大家都觉得奇怪,这不是鼓励大家学坏吗?”

“那女同学呢?”

“女同学啊。有的带回家给家里人抽,有男朋友的就给男朋友抽。也有自己学会抽的,毕竟拿在手上很方便,不用特意去买。”

“那要是上瘾了一包烟也不够啊。”

“是有上瘾的,不够就再去买。我倒是没瘾,抽完就拉倒。”

刘安笑着说:“挺可笑的。”

第二天,两人一起出去玩。乐隆身上只挎着照相机,旅行包放在刘安的宿舍里。两人先到豫园,九曲桥上人不少。他和刘安互相照了像,也请别人帮忙照了合影。休息的时候,他抽了支烟,见旁边一个角落里比较脏,有垃圾和烟头,就将抽完的烟头随意扔在那里。

一个扫垃圾的老太太不知怎么突然冒了出来,对乐隆说:“随地乱扔垃圾,罚款两元。”

乐隆惊呆了,扔个烟头要罚款两元?一包烟估计也就是五毛钱!

他说:“我捡起来就是了。”

“不行!罚款两元!”老太太说完,将手里一叠票据撕下两张。

乐隆想,两块钱,够两人吃一天的饭了,也太狠了吧!捡起来也不行,太黑了吧!于是想溜走。老太太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他挣脱老太太的手,开始一路狂奔。他听到身后老太太骂着什么,估计是上海话,听不懂。

出了豫园,乐隆却不敢跑得太远,怕刘安找不到他,又怕老太太追过来,心里十分矛盾。

乐隆在路口等了不短时间,终于见刘安从豫园那边走了过来,也没见老太太跟着,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刘安说:“你不应该跑,跟她讲道理就是了,小心被公安当成小偷抓住。”

乐隆想,也是啊,好悬啊,这也太丢人了!不过,跟那个老太太讲道理估计是讲不通的,只有认罚了,看能不能少罚点。想到这里,他觉得还是省了钱,算是幸运的。

中午每人吃了碗面条,五毛钱一碗。乐隆觉得刚才省了两块钱,冒险跑掉还是值得的。只是面条是甜的,他吃不习惯,便问刘安:“面条怎么是甜的?好奇怪。”

“上海这边什么都是甜的。”刘安说。

乐隆说:“那吃的东西还真不好,你能适应?”

“没办法。”刘安说。

吃完面条,两人来到大世界。两人转了一圈,看到卖各种小商品的、玩杂耍的,还有表演杂技的,表演着各种高难度动作。到精彩处,两人跟着其他观众一起鼓掌。后来来到一个演艺厅,据说演出很快就要开始了。这时进来一个女孩,穿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显出身材凹凸有致。乐隆仔细看去,见她的脸圆圆的,皮肤水嫩光滑,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他觉得,这个女孩比吴芳美多了,也洋气多了。女孩似乎瞟了他一眼,眼睛顾盼生辉,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他的内心被她那一瞥激荡着,久久不能平静。他想,幸好自己这身行头还算过得去,否则会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的。

这时过来两个年轻男子,都衣着时髦,头发油光呈亮。两人神态自如地和那女子说说笑笑,令乐隆十分妒忌。他们说着说着,其中一名男子嘟着嘴靠近那女子。女子也不气恼,只是用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在面前摆动着,羞涩地笑着。

不一会,舞台上大幕拉开,演出要开始了。台上站着刚才那个女孩,衣服换成了白色连衣裙,腰部系着宽宽的金色的腰带,脸上化了装,比刚才见到的样子更加美丽。

台下坐满了观众,乐隆和刘安一直没找到座位,只好站着。

原来这个女孩是报幕员。她的声音十分甜美,口齿清楚,同时又底气十足。

节目却很一般,以唱歌为主。有个男歌手,长得十分健硕,在台上又蹦又跳,声音歇斯底里。乐隆觉得,跟那个女孩报幕员比起来,反差太大了。

他正呆呆地看着,一旁的刘安说:“你没发现吗?全是假唱。”

他想,不会吧,但仔细一听,还真是的,有时候表演者的嘴形和喇叭里播放出来的声音完全对不上。看来只有那女孩报幕的声音是真的了。

临近结束时,那女孩从幕后走出来,说道:“演出结束后,我们欢迎现场记者的采访。如果有媒体的朋友,也欢迎到后台来沟通。”说完,朝乐隆这边望了望。

乐隆心里一震,她难道真的是在说我吗?

刘安也认为说的是他,谁叫他那么高调,肩上背着个相机?

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被那么个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孩关注,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都是幸福的,像那个装出亲这个女孩的男子一样,只要是摆出那样的姿态并且让女孩知道,就会心满意足的,虽然想要亲的对象是遥不可及的。直到舞台上的幕布完全合上,观众纷纷散场,他还怔怔地站在那里臆想着。

从大世界出来,他们意外地碰到一群老头老太太,他们腰间都围着红绸子,手里拿着小红旗,一个个笑逐颜开的。

乐隆留意着一个个老太太的面貌和身形,想象着刚才那个报幕的女孩老了之后也许跟其中的一个十分相像,还有王莹、吴芳、付蓉,还有在张家界遇到的那些女孩,还有在其他地方遇到过的美丽的女孩,老了之后都会是这样的吧。

他和刘安不约而同地在马路旁边一直跟随着他们走着,也许看热闹是两个见的世面不多的男孩的共同需要,根本不用商量吧。

“这是怎么回事啊?”乐隆问刘安。

“像是老年人搞什么活动。”刘安回答道。

“这是要游到哪里去啊?”

“谁知道呢?街上到处游吧。这里是南京东路,上海最著名的商业街。”

两人跟着走着,不时能碰到一些带红袖章的,他们都恶狠狠地盯着乐隆。乐隆觉得有些奇怪,心想难道自己像一个坏人吗?

刘安说:“谁叫你背个相机呢?千万不能照相啊,否则人家会把你的照相机砸了。”

乐隆将信将疑,虽然觉得刘安说得过于严重,但内心还是有些害怕,心想这么贵重的相机,还是借的哥哥的,要是被砸了就没法交代了,因此始终不敢从相机盒里把照相机掏出来拍照。

走了一段路,乐隆见到外文书店,便进去匆匆浏览了一遍,竟然买到了两本福克纳小说的英文影印版,《押沙龙,押沙龙!》和《去吧,摩西》。他没有地方装,就将书放在刘安的包里。

从外文书店出来,老头老太太们不见了。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

乐隆问:“这是到了哪里啊?”

“到了外滩了。”

“外滩?”乐隆听了很兴奋,终于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地方了。他说道,“我们到外滩边上去看看。”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江边。

“黄浦江吧?”乐隆问。

“你说呢,还会是什么江?”刘安笑乐隆大惊小怪。

“这不是第一次来,不确定么。”乐隆也笑了笑。

江边的围栏很老旧,还没有乐业桥损坏前的护栏好看。江面不宽,水流也不急。乐隆再望望江对面,没有什么建筑,感觉是一片荒地。

“这里就是那么有名的外滩?”乐隆疑惑地问刘安。

“是啊,确实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据说对面很快就要搞开发了,规模还很大。”

“哦,再过几年估计会好得多。”

两人沿着外滩走着,远远地看见了老头老太太们的队伍。队伍在前面停了下来,乐隆和刘安很快就赶上来了。这里的外滩就更差了,很多地方连围栏都没有。

队伍停在一幢很雄伟的建筑前面,安营扎寨摆开阵势。

“这是哪里啊?”乐隆问刘安。

“都是原来的老建筑,搞不清是什么单位。”刘安说,似乎嫌乐隆话太多。

这时也有一些带红袖章的在周围走来走去,维持秩序,见到乐隆都会恶狠狠地瞪他几眼。其中一个还专门走过来恶狠狠地对他说:“把照相机收起来!”

乐隆诚惶诚恐地说:“我没地方收,只好这么背着。保证不打开照相。”

那人说了声“好”就走开了。

乐隆心里觉得特别奇怪,即使照了相也应该没有什么啊。他估计,保安见到背着照相机的就条件反射似的厌恶。

这时队伍已经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随着锣鼓的节奏扭起秧歌来。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这些人一直跳着,直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了起来。

乐隆看看江对岸,漆黑一片中只有星星似的微弱的灯光在闪烁。

老头老太太们跳到八点多,有人开始喊口令整理队伍,随后队伍井然有序地往回走。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乐隆和刘安也匆匆赶回学校去。

乐隆在上海又玩了一天,就跟刘安商量,不如去杭州玩,车票虽然买的上海的座位票,在杭州上同样这趟车应该没有问题的。刘安表示同意。

第二天两人早早到了杭州,在灵隐寺,乐隆趁刘安没注意买了把折叠刀。

刘安见了,便问他:“买这个干什么?”

乐隆说:“防身。”

刘安笑着说:“幼稚!”

乐隆听了,有些不高兴。

两人简单吃了午饭,来到断桥边休息,打算下午好好玩西湖,然后乐隆回省城,刘安回上海。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车票丢了,身份证也丢了!他估计是因为中午天热,自己将西服脱了搭在肩上,东西从口袋里掉出去了。

两人焦急地沿着来时的路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于是只好提前结束游玩,去火车站补票。

乐隆身上的钱不够买票的,刘安掏出钱来,凑到一起买了张票,只有站票。

他乘车的时间比刘安稍早。时间快到的时候,他和刘安道别,进站上车。

车上很拥挤,他勉强上了车,只能站在车门口。

到了一个站,没见下车的人,却挤上来很多人。这些人拼命往里挤着,他怎么也避让不开,被挤到了另外一边车门口。

他想,这下完了,如果就这么站着,身子都站不正,别说到省城了,估计今天晚上都坚持不了。

又到了一个站,谁知哗啦啦地下去一大帮人,走道里全空了。他往车厢里走,竟然还找到了个座位!

他感觉到鞋底开裂了,走路一嗒啦一嗒啦的,估计是刚才拥挤时被挤坏的。坐下来后,他低头检查了一下,左鞋的鞋底确实开裂了,心想幸亏下了车就到了省城,只要坚持到学校就算成功了。到了学校,这双鞋肯定是要扔掉的。

坐在对面的应该是一对母女,女孩瘦瘦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稍黑。

女孩的母亲一直对着他微笑,欲言又止的样子。后来她还是对他说道:

“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在门口让着我们,我们肯定上不来。”

他深感惊讶,那一会是上车的人把他挤走的,自己并不觉得让了谁的道,于是说道:“不用谢,当时很拥挤,我也没注意是什么情况。”

女孩的母亲坚持说:“确实是你让开一条缝我们娘俩才能进来的。你真是个好人,做了好事还自己不觉得。”

乐隆听了这话,心里很高兴。

女孩的母亲问:“你,是大学生?”

“是的。”

“几年级?”

“大四了,很快就毕业了。”

女孩在一旁显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说道:“哇!大学生啊!”

乐隆笑笑说:“大学生不是很多吗?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考大学没考上,所以羡慕你。”女孩显得有些遗憾地说道。

“女孩子不上大学也无所谓吧。”乐隆只好安慰她。

“嗯?没想到你还挺重男轻女的。不过你这话我爱听。”女孩嘻嘻笑道。

“不过你这么年轻总得学点什么吧。”

女孩不好意思地说:“没学什么了,在家帮父母亲打工。”

“在家打工?”

“是啊,我们家开的制鞋厂。”

“哦,那挺好的。”

女孩的母亲问他:“你这是出来玩?”

“是啊,毕业前出来玩,以后上班了还不一定有空呢。”

“哦,不错。”

“你们呢?”

女孩的母亲说:“我们也是出来玩,玩了十来天了,今天回家了。”

她犹豫了一会,接着说道:“要不到我们家去玩?可以送你两双皮鞋试穿,大学生帮我们提提建议。”

“嗯?”乐隆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女孩急忙说:“可以的,不费事的。我们下一站就到家了,你可以改签明天的车次,也不耽误什么。”

乐隆想这么冒失地去她家是不可能的,但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再说自己的鞋已经烂成那样了,基本不能动弹,要是被人看出来就太丢人了。但他脑子里也闪现过一个念头:假如真的到她们家去,就会有新皮鞋穿了,正好把这双烂皮鞋换掉。不过,这确确实实只是他一闪念的念头而已。

他对女孩说道:“不去了,急着回学校有事。”

女孩不再说什么了,露出失望的神情,似乎知道乐隆是在推辞,因为他刚才还说大四了没什么事。可是她母亲却不依不饶,说道:

“刚才见你们俩谈得挺投机的,看着挺令人欢喜的。要不你们就处个对象吧。我女儿这么漂亮,又活泼开朗。”

“嗯?”乐隆惊讶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女孩的母亲说的话略带一些方言,但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

他转而问女孩道:“你母亲说的什么意思啊?我不太明白。”

女孩羞红了脸,于是用双手捂住,却捂不住羞涩的笑声。

“这让我怎么说啊?你真的没听懂吗?你不可能没听懂的。”女孩说道。

乐隆笑了笑,表示自己听懂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处对象?他想,以目前的情况是不可能的。

女孩的母亲见乐隆说没听懂,接着说道:“就是想把我女儿嫁给你!”

女孩害羞地低下头去,轻轻推了她母亲一下,说道:“求你别说了,人家根本不愿意。”

女孩说完,抬头痴痴地望着窗外,显得有些伤感。乐隆见伤了女孩的心,自己也有些伤感。

坐在乐隆旁边的中年男子问女孩的母亲:“你们家是开鞋厂的?生意怎么样啊?”

“挺好的。鞋子只要质量好,不怕销不出去。”

中年男子对乐隆说:“小伙子,你看她家开鞋厂的,肯定很有钱,女儿又这么漂亮,这么热情地邀请你,还要你做她家女婿,这么好的事,你却不愿意,真是搞不懂你啊!”

女孩的母亲的眼睛里又燃起期待的眼神。

乐隆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

列车到站了,母女俩要下车了。女孩这时恢复了活泼的神情,对乐隆说:“大学生,再见了!”

乐隆也对她说再见。

女孩的母亲对乐隆说:“现在决定还来得及,怎么样?到我家去玩!”

女孩急忙推着她母亲往车厢门口走去,说着:“快走快走,丢死人啦!”

女孩的母亲还埋怨她女儿:“这丫头,人家还没表态你就说人家不愿意!你这么古怪怎么嫁得出去啊。”

母女俩下了车,女孩到窗口边来对乐隆挥着手,喊道:“大学生!再见啦!”

乐隆忽然有些不舍,站起身来对女孩挥手,喊道:“再见!再见!”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子说:“拉拉手吧!”说完伸手去拉女孩的手。

女孩急忙说:“拉拉手,拉拉手!”

女孩跟中年男子拉了拉手,急忙挣开,将手伸向乐隆。乐隆也急忙将手伸过去,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列车缓缓开动了,女孩还舍不得松开手,跟着列车跑了几步。乐隆怕有危险,连忙挣开她的手。

列车越开越快,他坐下来,闭上眼睛,沉浸在刚才的一幕中。

旁边的中年男子碰了碰他,说道:“小伙子,给你猜个谜语。”

“嗯?”

“女束反文连,

比十上下穿,

女子同床坐,

王升无一撇。

打四个字。”

“嗯?”

中年男子解释着每句话里的字是哪些个字,可是乐隆不知所以。

中年男子告诉了他,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乐隆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内心想着自己要是有约翰·克利斯朵夫那么坚强的性格,那么强壮的身体,一定会一拳朝他脸上挥过去。

不一会,困意上来了,乐隆坐在座位上,头靠着座位的后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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