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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堂

1919年,曼哈顿以规模盛大的爱国主义大游行迎来了春天。一周又一周,一支支凯旋的部队在第五大道游行。那场“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打完了,美国胜利了。

在第48街,游行队伍经过查尔斯·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和书店所在的斯克里伯纳大厦。这是一幢古典风格的十层大楼,顶上有两座方尖碑,配以庄严的壁柱。底层外壁覆着亮闪闪的黄铜——那是斯克里伯纳书店典雅的临街店面,一间宽敞的椭圆形大厅,高高的拱顶,狭窄的金属梯盘旋而上,通向上层的游廊。在成为斯克里伯纳出版社编辑之前曾任书店经理的约翰·霍尔·惠洛克(John Hall Wheelock)称它是“一座拜占庭式的书籍大教堂”。

紧邻着书店有一扇不太醒目的门。后面是通往电梯的门廊,坐着吱吱嘎嘎的电梯而上,就来到了斯克里伯纳家族企业的办公区域。第二、第三层是财务部和营业部,第四层是广告营销部。第五层则是编辑部:雪白的天花板和墙,没铺地毯的混凝土地板,可以合盖的桌子和书架。如今已传到第二代的斯克里伯纳家族,就是以这样简朴的风格,经营着美国出版界最优雅、最讲究传统的出版社。这里依然有着狄更斯时代的气息。比如说,财务室主任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他坐在高凳子上整天不挪身子,两眼紧盯着皮面的账簿。当时打字机已成为普遍使用的标准工具,由于得雇女性来使用这些新式玩意儿,男士们就不能在办公室里吸烟了。

在第五层,公司像一个十九世纪的君主国一样被统治着。查尔斯·斯克里伯纳二世(Charles Scribner II),也就是俗称的“老CS”,是当然的统治者。他的脸上通常都带着严厉的表情,他有一只轮廓分明的鼻子、一头花白的短发和一嘴小胡子。时年六十六岁的他已经统治四十年。他的接班人是他为人和气的弟弟阿瑟,比他小九岁。他的性格比较温和,因而惠洛克称他“总是慑于他哥哥的旺盛精力而有点缩手缩脚”。总编辑威廉·克拉里·布劳内尔(William Crary Brownell),有一把络腮白胡子和海象胡须,他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口黄铜痰盂,一只皮沙发。每天下午,他都会读新提交上来的书稿,不久“又回味琢磨”一小时。然后,他喷着雪茄绕大厦所在的街区散一圈步,等到他回到办公室,吐完痰,就准备宣告他对这部书稿的意见了。

斯克里伯纳还是有年轻人的。其中之一,麦克斯韦尔·埃瓦茨·珀金斯,于1910年来到这里。他先当了四年半的广告营销经理,再调到编辑部,跟着德高望重的布劳内尔当学徒。到1919年,珀金斯已经被公认为冉冉升起的编辑新秀。然而当他注视着办公室窗外经过的游行队伍,他突然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感到深深的失望。他觉得,自己年过三十,年纪太大,负担太重,已经不能报名参军到海外服役了。看着军人们多姿多彩地回乡,他为自己没能亲眼目睹战争的结束而遗憾。

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几乎没有经历战争及其带来的动荡。它的书目是一潭文学品位与价值的死水,永远不越所谓“正派体面”的雷池半步。实际上,他们极少在取悦读者之外走得更远。在他们的书目上,当时正受到关注的年轻一代作家——西奥多·德莱塞(Theodore Dreiser)、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舍伍德·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一个都没有。斯克里伯纳出版社的三位支柱作家,都是秉承英语传统的成名作家。他们出版了约翰·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的《福尔赛世家》,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和伊迪丝·沃顿(Edith Wharton)的作品全集。事实上,斯克里伯纳的大多数重点书都是他们已经出版多年、书稿都不用再编辑的作家作品。威廉·C.布劳内尔在回复沃顿女士的一部书稿时曾阐明出版社的编辑方针:“我觉得胡乱修改作品的做法不太可靠,我也没有自负到认为,出版者能够通过提出修改意见而为作品贡献许多。”

珀金斯身为编辑的大部分工作,仅限于校对清样——印在长幅白纸上的清样,每张相当于成书的三页内容——还有其他一些不用动脑的琐事。偶尔,他会被叫去给某本园艺书修改语法错误,或者安排选编学生用的经典短篇小说集篇目,或是契诃夫小说的英译版。这些工作不需要什么创造性。

斯克里伯纳有一位长期作者沙恩·莱斯利(Shane Leslie)。他是爱尔兰记者、诗人、演说家,曾在美国居住多年。在他的某次新书推广活动中,新泽西州纽曼中学校长把一个十多岁的学生介绍给了他。莱斯利和这位来自明尼苏达州的英俊少年、同时也是颇有抱负的小作家成了朋友。后来,这个年轻人考上普林斯顿大学,但在毕业前参军入了伍。他被派到堪萨斯州的利文沃斯军营。“每个星期六下午一点,干完一星期的工作,”多年以后,他回忆道,“我就急忙赶到军官俱乐部,那里有一间房间,大家都在里面抽烟,聊天,翻报纸。一连三个月,我每个周末写,最后写出一部十二万单词的长篇小说。”1918年春,他相信自己将被调往海外前线,前途未卜。这位年轻的军官——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将这部书稿托付给了沙恩·莱斯利。

这部题为《浪漫的自我主义者》(The Romantic Egotist)的作品充其量只是短篇小说、诗歌、小品文的大杂烩,写的是他的成长历程。莱斯利把它寄给查尔斯·斯克里伯纳,提请他“判断”一下是否可以出版。他像写导言一样写道:

尽管它有种种掩饰,但它让我看到一幅这一代美国人匆匆上战场的生动画面。我惊讶于它的原汁原味、它的灵巧。有些地方很天真,有些地方令人激动,不甘于凡俗,又不无反讽的庄严感,尤其是到结尾部分。就算删掉该书三分之一内容也仍然能令人感觉这是一位“美国的鲁珀特·布鲁克[1]”写的……令我感兴趣的是,这是一本男孩的书,我认为这本书表现了真正的美国青年,而感伤主义者们急于将他们遮掩在基督教青年会的帐篷后面。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这部书稿从这个编辑转到那个编辑。布劳内尔“根本读不下去”。它就这样一路传递,最后落到麦克斯韦尔·珀金斯手里。“我们带着很不一般的兴趣读了《浪漫的自我主义者》[2],”这年8月,珀金斯在给菲茨杰拉德的信中写道,“事实上,我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写得这么有活力的小说书稿了。”可珀金斯得出如此结论只是依据一个人的意见。只有他喜欢这部书稿,而他得在信里不情不愿地退稿。他引述了政府在印刷用纸上的配额限制、高昂的印制成本和“小说本身的某些问题”。

斯克里伯纳的编辑们都认为给他们退稿的作品写评语并非分内事,而且很容易遭作者记恨。但是对菲茨杰拉德书稿的热情促使珀金斯对作品作进一步评论。他自作主张地使用代表编辑部的“我们”一词,对作品提出一些直率的总体意见,他说:“我们会欢迎一个重新考虑出版的机会。”

他对《浪漫的自我主义者》最不满意的地方是它的故事发展没有结局。主人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整个故事中几乎没有变化:

你可能是故意这么写的[珀金斯原文],因为生活的确未尝不是如此;但这显然令读者大感失望和不满,因为他满心期待主人公要么最终面对战争采取什么实际行动,要么在心理层面上像潘登尼斯[3]那样“找到自我”。他上了战场,以去学校念书几乎同样的心态去的——因为这是常理。

“总而言之,我们觉得,”珀金斯断言,“这个故事没有一个必须能够吸引读者有兴趣读下去的高潮;也许应该安排与人物相协调的高潮,在更早的阶段就有高潮。”珀金斯不想让菲茨杰拉德把这本书改得落入俗套,而希望他改得更为紧凑。“希望我们还能见到它,”他最后写道,“届时我们将马上重读。”

珀金斯的信令菲茨杰拉德中尉深受鼓舞,他花了接下来的六个星期时间修改这部小说。到10月中旬,他把修改后的书稿寄给斯克里伯纳出版社。珀金斯如约马上读了,并高兴地发现小说大有改进。他没有直接找老CS,而是先把斯克里伯纳的儿子拉到自己一边。查尔斯三世也喜欢这本书,但只有他的支持还不够。老编辑们还是否决了珀金斯的意见。后来,珀金斯曾向菲茨杰拉德承认:“我当时很担心……你可能再也不理我们这些保守分子了。”

但是,珀金斯下决心要让这本书出版。他把书稿推荐给了两家斯克里伯纳的竞争对手。珀金斯的一位同事还记得:“珀金斯非常担心他们会接受书稿,因为他一直认为这份书稿如何修改很关键。另两家出版社则未作任何评价就把书稿退了回来。”

珀金斯没有泄气,他依然怀着有朝一日让它出版的希望。他相信菲茨杰拉德退伍后可能还会修改,这样他就能第三次把书稿送交编委会讨论。

但是,菲茨杰拉德并不像他在纽约的这位支持者那么坚持不懈。《浪漫的自我主义者》第二次被退稿时,他正在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谢里丹军营。他对这本书失去了信心。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正在阿拉巴马州高等法院大法官的女儿泽尔达·赛尔(Zelda Sayre)身上,退稿所带来的失望感也因而少了许多。泽尔达·赛尔高中毕业时被班上选为“最美最有魅力的女生”。菲茨杰拉德中尉是在7月的一次乡村俱乐部舞会上结识她的,到了8月就成了邀请她外出的仰慕者之一。后来他在日记[4]中说他是在“9月7日坠入爱河”。泽尔达也爱他,但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她要看他能否凭才华赚够金钱,过上他俩都梦想的奢华生活。菲茨杰拉德于1919年2月退伍,紧接着就去了纽约,在拜伦·柯里尔广告公司找了一份工作。一到纽约他就给泽尔达发电报:“我在雄心与成功之地,唯愿尽快与心爱之人相会。”

当然,菲茨杰拉德要去见麦克斯韦尔·珀金斯。现在已不清楚这次见面两人说了些什么。不过珀金斯建议司各特重写小说,把第一人称改为第三人称叙述(这件事没有直接记录)。约翰·霍尔·惠洛克在珀金斯提出这一建议的六年后说:“麦克斯的想法是让作者与写作素材保持距离。他很喜欢菲茨杰拉德写作和性格中的生气勃勃,但他不相信有出版社,尤其是斯克里伯纳这样的出版社愿意接受如此奔放率性的作品。”

1919年仲夏,菲茨杰拉德在家乡明尼苏达州的圣保罗市给珀金斯写了一封信。“我白天写广告文案,晚上痛苦地、半心半意地模仿流行文学,这样的日子熬了四个月,最后决定两者只能取其一。所以我放弃了结婚的打算,回家了。”到7月底,他写完了小说《名士的培养》(The Education of a Personage)的初稿。“这绝不是命运多舛的《浪漫的自我主义者》的修改版,”他向珀金斯强调,“但包含了前一本书稿的某些材料并加以改进、重写,很像姐妹篇。”菲茨杰拉德还说:“如果说前面一本书是一个沉闷、乱糟糟的大杂烩,那这本书绝对具有大长篇的意图,我肯定做到了。”

菲茨杰拉德又对这部小说充满了信心,他问如果8月20日交稿,是否有可能在10月出版。“我发现这真是个怪问题,因为您都还没看过书,”他在给珀金斯的信中说,“但是您对我写的东西一直都这么宽容,我还是冒昧请您再耐心读一下吧。”菲茨杰拉德给了珀金斯赶出这本书的两点理由:“因为我希望在文学创作上和收入上都快点起步;第二,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本适时的书,我觉得公众非常渴望读像样的读物。”

珀金斯觉得《名士的培养》是个绝妙的书名,对作品的内容也很好奇。“从第一次读你的书稿起,我们就相信你会成功。”他马上回信。关于出版,他说他只能肯定一件事情:两个月内赶出一本书绝对会影响书成功的可能性。为了缩短审稿时间,珀金斯提议菲茨杰拉德一边改一边把改完的章节寄给他。

菲茨杰拉德没有分开寄章节。但到1919年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部完整的修改稿已放在珀金斯的桌头。菲茨杰拉德作了大幅度修改,实际上接受了珀金斯的每一条建议。他把叙述角度改成第三人称,对过去的素材运用得也更加合理。他还给作品起了一个新书名:《人间天堂》(This Side of Paradise)。

珀金斯准备在每月一次的编辑部会议上发起第三次进攻,他事先周到地在同事中间传阅这部新书稿。9月中旬开会。查尔斯·斯克里伯纳坐在桌首,阴沉着脸。他弟弟阿瑟坐在旁边。布劳内尔也在座。这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角色,因为他不仅是总编辑,还是当时美国声望极高的文学评论家。他“深入思考过这本书”,所以,他看上去迫切等在座其余六个人中有人表态支持接受此书,他好起来反驳。

老CS滔滔不绝地说着。根据惠洛克的描述,“斯克里伯纳先生天生就是有才干的出版人,是个真正热爱出版书的人,但当时他说:‘我为我的出版品牌而自豪。我不能出版没有文学价值的小说。’于是布劳内尔说出了他的观点,断言这本书‘轻浮’。讨论似乎到此为止了——但老CS那双令人生畏的眼睛越过会议桌盯着珀金斯:‘麦克斯,你没吭声。’”

珀金斯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我觉得,”他说,“出版人的首要责任是出版有才华的作者。如果这么有才华的人我们都不出版,那问题就严重了。”他进而表示,雄心勃勃的菲茨杰拉德一定能够找到另一家出版社出版这部小说,而年轻作家们都会追随他而去:“那样我们倒不如关门好了。”珀金斯踱回他的座位,正视着斯克里伯纳说:“如果我们拒绝菲茨杰拉德这样的作者,我将对出版失去任何兴趣。”举手投票表决开始了。新老编辑不相上下。会议一片沉默。于是斯克里伯纳说,他还需要时间再考虑考虑。

菲茨杰拉德在火车站找了一份临时工:修理火车车厢顶。9月18日那天,也就是他二十三岁生日前,他收到一封珀金斯加急寄来的信:

我个人非常高兴,终于可以写信告诉你,我们一致同意出版你的书《人间天堂》。假如把它看作过去你投过稿的那部作品——某种程度上也的确如此——你做了许多修改和扩展,我认为有了巨大的改进。它仍然像初稿一样充满勃勃生机和力量,我觉得布局更平衡合理了……这本书如此与众不同,现在很难预测销售前景,但我们都认为它可能成功,因而都会全力以赴。

斯克里伯纳计划在第二年春天出版该书。

出版社将不支付预付金给菲茨杰拉德——现在已成出版业惯例的预付金,在当时还没有约定成俗。但菲茨杰拉德仿佛已经看见美好的未来。在1937年写的文章《早年的成功》(“Early Success”)中,他说:“那天我辞职了,在大街上狂奔,看到朋友、熟人的汽车就叫住,告诉他们——我的小说《人间天堂》要出版了……我还清了少得可怜的欠账,买了一身西装,每天早上醒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和希望。”菲茨杰拉德接受了珀金斯起草的所有合同条款,但有一个条件还作了些挣扎。他一心想在圣诞节前就成为出了书的作家,最晚不超过2月份。最后他告诉珀金斯为什么:这段时间里他还能拴住泽尔达·赛尔的心。菲茨杰拉德在给珀金斯的信中说,如果超过这段时间,“会影响我的心理,我的环境,而且会生出新的战场。我身处这样的阶段:每一个月都性命攸关,好像是为了幸福举着棍棒和时间作斗争”。

珀金斯解释一年中有两个出版季,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很早就得为出版季做好准备。譬如,每年七八月,斯克里伯纳的发行员就带着装满新书封面和试读篇章的箱子在全国各地跑经销商,这样才能保证在当年圣诞节期间有一个好收成。一本在这些“旅行家”拜访过书店以后才上秋季书目的新书,就只能完全靠它自己的实力了。因为它出版的时候,书店可能还没有事先得到介绍,而书店老板已经“快被源源而来的新书逼疯了,他可能把所有的本钱都压在它们上面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说,“那本书的出版将变成最不受欢迎、最麻烦的事,相应地,书的销售也将大受影响。”珀金斯建议把书放在第二个出版季出版,一过完圣诞节就开始准备发行。到那时,书店刚刚结束全年最好的销售季,兜里鼓鼓的,准备为明年备足货。而这一季的春季新书中,将有一本众所期待的书:《人间天堂》。

菲茨杰拉德接受了珀金斯的建议,不再反对。在1937年的那篇文章中,他还写道:“我一边期待着我的小说出版,一边开始从业余作者向职业作家转变,就好像把你的全部生命缝制成一种工作模式,做完一个活就自动开始另一个活。”他展开了好几个写作计划。其中最令珀金斯感兴趣的是一部叫《魔鬼情人》(The Demon Lover)的长篇小说,据菲茨杰拉德估计要一年时间写完。等他对此的热情消退,他又写了好几个短篇小说投给斯克里伯纳出版社主办的月刊《斯克里伯纳杂志》(Scribner's),结果只被录用了一篇。

菲茨杰拉德需要一些鼓励话来抵消退稿通知的打击。珀金斯读了被杂志退稿的几个小说后,告诉菲茨杰拉德,这些小说肯定能在别处发表。“它们的巨大魅力,”珀金斯写道,“在于它们写得很鲜活。杂志上发表的短篇小说百分之九十都是以日益陈旧的文学形式表现生活。我认为你的小说直接来源于生活,语言、风格同样如此,都是当下的。不拘泥于大多数作家爱用的老套……老套只会妨碍他们。”这些小说,珀金斯写道,“让我发现你也绝对可以成为短篇小说家”。

后来,在年底前的几星期,菲茨杰拉德写信给珀金斯说:“很幸运,我能找到一家显然对作者有广泛兴趣的出版社。上帝知道这种文学游戏曾经多少次令我丧气。”菲茨杰拉德没有意识到的是,麦克斯韦尔·珀金斯也正因为斯克里伯纳拥有了最杰出的年轻作家,而这又是他发现的第一个优秀作者而感到同样的喜悦。

***

菲茨杰拉德还在普林斯顿大学念书时,曾对来访的驻校诗人阿尔弗雷德·诺伊斯(Alfred Noyes)说,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既写畅销书,又写具有永恒价值的书”,但他不知道该写哪一种。终其一生,司各特一直在为此而挣扎。珀金斯很快意识到,虽然这两种书对菲茨杰拉德都重要,尤其重要的还是钱。《人间天堂》还在排版的时候,菲茨杰拉德就写信对珀金斯说,他又有写一部长篇小说的念头了。“我想动笔写,”他说,“可我不想写到一半时身无分文,不得不再写短篇小说——因为我不喜欢[写短篇小说],纯粹是为了钱。”他试探性地问:“出版一本短篇小说集是不大可能的吧?”此刻他想得更多的,恐怕是能拿到手的钱,而不是未来的文学声誉。

珀金斯表示文集通常不会畅销,从而打消了菲茨杰拉德的这个念头。“事实上,”珀金斯解释道,“我觉得你的短篇小说很可能成为一个特例——如果你发表了许多,你的知名度很高的话。我认为它们具备受欢迎的条件,结集成书还是很有可能畅销的。我希望你写的时候多花心思……因为它们不仅有助于提高你的声誉,而且本身也都很有价值。”

菲茨杰拉德整个冬天都很焦虑。泽尔达·赛尔虽然已经答应嫁给他,但要成婚,他还得成为知名作家才行。他把短篇小说视为实现目标的一条捷径。他把《魔鬼情人》写好的部分分拆为好几篇,以每篇40美元的价格卖给乔治·让·内森(George Jean Nathan)和H.L.门肯(H.L.Mencken)主编的畅销文学杂志《时尚人士》(The Smart Set)。在1920年,编辑、评论家H.L.门肯比任何人都更积极地鼓励作家抛弃“假斯文的传统”,记录鲜活的时代之音。到这年冬末,菲茨杰拉德已经在《时尚人士》上发表了六个短篇小说,流畅漂亮地写了一系列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刚出道的莽撞青年。一个文学新秀在迅速崛起。

随着《人间天堂》出版日期的临近,在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内,许多人开始感染到麦克斯·珀金斯已经持续数月的兴奋与热情。但是,也有一些人并不兴奋,而是感到恐慌。文学评论家马尔科姆·考利[5]写道,《人间天堂》还没出版就已经被认为是“新时代之声,令斯克里伯纳出版社某些老派编辑感到畏惧”。高级编辑爱德华·L.伯林盖姆的儿子罗杰·伯林盖姆(Roger Burlingame,后来也成为斯克里伯纳的编辑)在他撰写的斯克里伯纳出版社非正式社史《许多书的诞生》(Of Making Many Books)一书中写到了这种反应,非常典型。他提到当时发行部有个重要同事在出版社里影响很大。他常常对书的判断没把握,所以总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谈论书,还经常把书带回家给他博览群书的姐姐看。众人都相信他姐姐的眼光很准,许多让她看得掉眼泪的小说都会成为畅销书。所以当大家知道他在周末把《人间天堂》带回家后,周一上午一上班就眼巴巴地想知道他姐姐的反应。“你姐姐怎么说?”大家异口同声地问。“她读完以后就不想再碰它,”他答道,“于是她拿钳子夹起它,扔进了火里。”

1920年3月26日,《人间天堂》终于面世,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在广告中骄傲地宣称菲茨杰拉德是“本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篇小说作家”。当天珀金斯踱进一家书店,亲眼看到两本书被买走,心想这完全符合他的预期。一星期后,泽尔达·赛尔和司各特·菲茨杰拉德在离斯克里伯纳大厦几个街区远的圣帕特里克大教堂结婚。他们永远记得,是珀金斯的庇护促成了他们的婚姻。

《人间天堂》就像整个时代一面飘扬的旗帜。它不仅引起文学评论界的广泛注意,销售也势如破竹。H.L.门肯在他的《时尚人士》上发表评论说,菲茨杰拉德写出了一部“真正了不起的处女作——结构创新,思想深邃,具有美国文学中如美国政治的诚实那般稀有的才华”。在同样由斯克里伯纳出版社出版的美国社会史专著《我们的时代》(Our Times)中,作者马克·沙利文(Mark Sullivan)写道,菲茨杰拉德的第一本书“所创造的分野就算不能说创造了一代人,也可以当之无愧地说它让全世界关注一代新人”。

菲茨杰拉德自己在书的结尾也阐明了这一点。“这是一代新人,”他写道,“他们在日日夜夜的幻梦中呐喊着前辈的呐喊,遵循着前辈的信念;终将注定走出幻梦,走进肮脏、灰暗的动荡社会,去追寻爱与尊严;这代新人要比老一辈人更希望摆脱贫困,更崇尚成功,他们因此而愿意付出更多代价;他们长大成人,发现诸神皆死,百战俱殆,一切对人的信念也动摇了。”

关于这本书的畅销状况,作者本人在《早年的成功》中回忆道:

我昏头昏脑地告诉斯克里伯纳出版社,我估计我的小说销量不会超过两万册。一阵大笑之后他们告诉我,作家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能卖五千册就是非常好的成绩了。我想它出版一周以后销量就超过两万册了,不过我那时太拿自己当回事儿,压根没想到这是很滑稽的事。

这本书的成功并没有令菲茨杰拉德发大财,但令他一举成名。他才二十四岁,看起来注定会成功。查尔斯·斯克里伯纳在这年下半年给沙恩·莱斯利写信说:“你把菲茨杰拉德引荐给我们帮了我们大忙;《人间天堂》是我们当季最畅销的书,现在销售还很强劲。”

在最初为这本书的成功而赶制的过程中,有许多明显的拼写错误没有被检查出来。责任完全在珀金斯。他被斯克里伯纳社内其他同事的反应吓怕了,所以几乎每一份校样都捏在自己手里不外传,连校对员都不给。罗杰·伯林盖姆在《许多书的诞生》中提到,要不是珀金斯敬业的秘书艾尔玛·威科夫(Irma Wyckoff)的严格督促,麦克斯“本人险些成为一名‘拼写奇人’”。很快,珀金斯没有看出来的拼写错误成了文学圈里议论的热门话题。到了夏天,风趣的《纽约论坛报》书评专栏作者弗兰克林·P.亚当斯(Franklin P.Adams)还把挑错变成了社交场上的逗乐游戏。最后,哈佛大学的一位学者寄给斯克里伯纳出版社一封信,上面列出书中的一百多处错误。这对珀金斯来说是一种羞辱;更令他感到羞辱的是连作者也来挑错,虽然他自己的拼写也非常糟糕。司各特对他的书每过一星期就加印一次的佳绩非常兴奋,但对弗兰克林·亚当斯越来越长的挑错清单上的许多错误,出版社迟至第六次印刷仍未改正,他深感不满。

读者对这种有错的版本似乎不怎么在乎。作品本身尤其令这个国家不安定的年轻人激动。马克·沙利文后来这样谈菲茨杰拉德的主人公:“年轻人在阿莫瑞的作为中找到了自己的行为准则;紧张的家长则发现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罗杰·伯林盖姆进一步写道,这部小说“把所有参战的那一代年轻人安逸的家长们从安全感中惊醒,意识到他们的孩子身上的的确确发生了某种可怕的、也许是决定性的变化。它让他们的孩子第一次骄傲地拥有了‘迷惘’感”。后来,菲茨杰拉德写道:“美国即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大、最炫的狂欢,可说的事还有许许多多。”

该书出版不到一个月,菲茨杰拉德又寄给编辑十一个短篇小说和六首诗——其中三首“在《普林斯顿诗文选》第二辑上发表后曾引起不少关注”——还起了许多标题供他挑选作结集出版的书名。麦克斯读了所有内容,选了八个短篇小说,并从菲茨杰拉德起的一堆轻快的标题中选了色彩最重的《飞女郎与哲学家》(Flappers and Philosophers)为书名。查尔斯·斯克里伯纳认为珀金斯挑选的篇目“很可怕”,但既然珀金斯已经搏出一本畅销书,他也就乐意让珀金斯再连本带利赌一把。

菲茨杰拉德的写作收入从1919年的879美元激增到1920年的18850美元,被他花了个精光。在斯克里伯纳看来,菲茨杰拉德简直不知节俭为何物,而且对未来根本没有打算。他写信给沙恩·莱斯利说,菲茨杰拉德“热衷各种奢侈品,只要工作顺利,他就最大限度地花钱。节俭不是他的品行”。

从菲茨杰拉德开始,珀金斯养成了给他创作中的作者寄书的习惯。“麦克斯就像一个老派的药剂师,”他的一位作者詹姆斯·琼斯[6]评道,“只要看到你稍有懈怠,他就像开药方一样给你一本他认为可以令你振奋的书。它们总是根据你的情况特意挑选的,完全贴合你的口味、性情,但又有足够的兴奋点启发你往新的方向思考。”1920年6月,麦克斯寄给菲茨杰拉德一本范·怀克·布鲁克斯(Van Wyck Brooks)写的《马克·吐温的考验》(The Ordeal of Mark Twain)。麦克斯告诉菲茨杰拉德,布鲁克斯是个“很有才华的伙计,很有魅力,如果你还喜欢这本书的话,我哪天安排你和他一起吃午饭”。范·怀克·布鲁克斯是珀金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早在新泽西州普莱恩菲尔德(Plainfield)上幼儿园时就认识了,后来又一起在哈佛念书。如今大学毕业二十年了,布鲁克斯正在成为当代美国最重要的文学评论家。

“这是我读了最受启发的书之一,仿佛给我注入了生命的气息,”菲茨杰拉德收到书后没过几天就给珀金斯回信说,“刚写完我迄今最好的一个短篇小说,下一个长篇小说将是我一生的杰作。”菲茨杰拉德在他那本《马克·吐温的考验》上大段大段地加下划线做记号,证明了布鲁克斯的这本书对他接下来的一批短篇小说有更深的影响。司各特读了布鲁克斯对马克·吐温长篇小说《镀金年代》(The Gilded Age)的评论。在《镀金年代》里,一个男人到西部去寻找一座煤矿山,发了财,也就可以娶他爱的女人。司各特于是写了一个中篇小说,里面写到一个名叫费茨-诺尔曼·卡尔佩帕·华盛顿的人也在那个时代爬上了蒙大拿州的一座宝藏山。菲茨杰拉德给这篇小说取名《一颗像丽兹饭店那么大的钻石》(“The Diamond as Big as the Ritz”)。

作家整个夏天都在工作,珀金斯却没有。如果没有感觉自己的工作足够好,他决不愿休假,而那年夏天,他当编辑以来第一次确信自己可以休假了。在动身去休假前,珀金斯把他度假的地址写信告诉菲茨杰拉德,以防他有事需要联系。那是一个小镇的名字,实际上他每年夏天都去那里。

佛蒙特州温莎镇位于佛蒙特与新罕布什尔州交界线往北三分之一处,在康涅狄格河西岸。对于麦克斯·珀金斯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大约七十年前,他的外祖父在阿斯库特尼山的山阴边建了一个庄园,让整个家族和他一起生活。“温莎是我外公子孙们的天堂,”麦克斯的妹妹范妮·考克斯在《蒙大拿人》杂志上撰文写道,“冬天我们生活在各自的环境中……但是到了夏天,我们聚集在尖桩篱栅后的一个大地方,那里有六幢房子正对着村子的主干道,田野向后一直延伸,穿过长着铁杉树篱的绿草坪,环绕着一片长满秋海棠的花床,一直向下延展到池塘边。”在池塘后地势高一些的地方是这片庄园最迷人之处,一条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松树、白桦树林中有一条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家里人都把这片特别的树林称为“天堂”。

在“天堂”里,年轻人可以像他梦中一样自由地、无拘无束地奔跑。年少时的麦克斯·珀金斯和兄弟姐妹在这里不知消磨过多少时间。等到他自己当了爸爸,就带着孩子来这里。从纽约坐舒适的夏季列车“白山特快”花七个小时到这个目的地的所有快乐,也传递给了她们。

珀金斯曾对一个女儿说:“最美妙的滋味儿就是疲劳地躺上床。”上床时间是珀金斯一天中最喜爱的时段,也就是入睡前的、他还能“指引梦境”的那几分钟。在这尚且醒着的片刻中,麦克斯韦尔·珀金斯时常将自己送回1812年的俄国——他最喜爱的书《战争与和平》中的场景。夜复一夜,他的头脑中充满拿破仑的军队在霜冻与初冬的风雪中从莫斯科撤退的景象。在佛蒙特州的早晨,当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一一在他眼前走过,他断定他的梦在这里更加生动,没有一个地方能像温莎镇让他睡得这么香。

每年夏天,珀金斯都带领女儿们远足,爬一次阿斯库特尼山,先走三十分钟,再休息十分钟,就像《战争与和平》里安德烈公爵率领士兵行军一样。但是,珀金斯在温莎最大的乐趣是独自长长的散步深思。他喜欢称之为“真正的散步”。他独自一人,穿越这片祖先们走过的土地。

注释

[1]鲁珀特·布鲁克(Rupert Brooke,1887—1915),英国诗人,一战时参加英国海军,在航行中病亡,以大战期间描写战争的十四行诗闻名。

[2]珀金斯把书名写错了(写成了“The Romantic Egoist”)。除了个别容易引起误解的错误,本书保留所有直接引文中的拼写和标点符号。——原注

[3]潘登尼斯(Pendennis),十九世纪英国作家萨克雷的长篇小说《潘登尼斯》的主人公。

[4]Ledger,原意为“账簿”,这里指菲茨杰拉德的日记,记录了他从1919至1936年间的个人收支,是研究其职业作家生涯的重要资料,本书中均译为“日记”。

[5]马尔科姆·考利(Malcolm Cowley,1898—1989),美国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和记者。一战时参加在法国的美国战地服务团,二十年代移居巴黎。考利通常被看做“迷惘的一代”的代表,后来与埃德蒙·威尔逊成为著名的研究美国迷惘一代的史学家。

[6]詹姆斯·琼斯(James Jones,1921—1977),美国作家,1939年加入美国陆军,亲历二战,以对战争真实而细腻的描写著称。代表作“战争三部曲”的第一部《从这里到永恒》于1952年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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