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神，一分钟过去了。
她注定是回不去上数学课了。
想到这，她索性放慢脚步，慢悠悠地从一楼开始往上爬。
阴冷的风在楼梯间飘荡，安静的教学楼里，只剩下她的脚步声踏踏作响。
“咚”“咚”“咚”的声音打乱了脚步声的乐章，她抬头一看，一颗很小的石头从楼上掉了下来，从她脚边滑过，最后又从她眼前消失。
她的双眼紧盯着5楼的方向，心里的不安让她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书。
明明知道只要再上几个台阶，她就能触摸到从远方盛进来的阳光，可是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警告她——不要上去。
很危险。
阳光并没有把黑暗消灭掉，它只是，把黑暗包裹起来了，用美丽的外表来蛊惑她。
“叮——”，上课了。
她叹口气，拾级而上，随后往左走，走进了左手边的第一间空教室里。
空旷的房间里，虽然通风，但是那股子让她恶心的装修味道并没有随风消散。
“砰。”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她明白了，门被关上了。
之前黄思玉也这样捉弄过她，把她锁在一个废弃的教室里，有时候是一个早上，有时候是一个下午，时间的长度和黄思玉的心情成正比。
“你知道那天，我被关了多久吗？”
李春生没有回答，他双眼开始湿润，甚至不愿意去想象那个画面。
“我被关了整整一天，从早到晚，刚被关进去没多久，我就昏迷了。”
“那天，我不在家吗？”
“你在呀，你只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你压根就不会相信黄思玉会这样对待我，你压根就没有关心过我，你以为被关一天就没事了吗，不，比起黄思玉接下来做的事，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李春生艰难地回问，“她做了什么？”
“就是在我昏迷的那个下午，她找了几个男生，用手机拍下我的裸照，然后标上我的名字，传到学校的论坛上，让所有人观赏，下载，评论。”
李春生双手紧握成拳，“你可以来找我的，我当时一定会管的。”
“哦，你当然会管，因为这种事情太丢脸了，你的亲生女儿在论坛里，被无数个同学骂婊子，被无数个男人说上过，还捏造我陪睡的价格……这样丢脸的事情，你能忍受？”
“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珍珍，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最后是谁帮我解决这个事情的吗？”
“……你报警了？”
“当然不是，你永远都不会想到，最后帮我解决问题的，正是被你们骂做人渣的陈曦老师。”
李春生诧异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真相如此不堪。
“你们骂他是社会毒瘤，你们骂他残害祖国花朵，可谁又比谁干净？在我眼里，大多数的男人比他这个人渣还不如，包括你在内。”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叫我原谅你们，重新接受你们？
李珍珍擦着眼角的泪珠，“所以，不要再说让我原谅的话了，我只会更恨你。”
李春生坐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开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苦的，悔恨的，都化作了脸上的泪水。
这个孩子，自从知道他也是重生来的以后，就再也不掩饰心里的仇恨，像一只刺猬，谁令她痛了，她就快速地反扑回去，让对方也痛。
他很少见到她脆弱的模样，更别提哭了，他多希望她能哭出来。
他不得不承认，上辈子的他是个完全不称职的父亲。
他以为有了钱，就可以改变他们父女两的生活。
可是越有钱，越不满足，他的精力全部用在了事业里，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受苦，他甚至忘记了当年的承诺。
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冷酷无血的商人。
他开始和全世界作对，和每一个争夺他利益的人作对，包括他的第二任妻子黄真真，和自己作对，掏空身体去享乐，唯独不和钱作对。
直到新闻曝出，他才知道，他那个看起来美丽大方的女儿竟然被自己的老师QingQin了十几年。
他问她：为什么不和爸爸说。
她嘲讽地看着他：和你说有用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一个女学生和她的老师在一起了怎么办，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他想不起来了。
她露出狰狞的笑容：你说，那个女学生怎么会那么骚，是啊，我就是个小骚货，我活该被人QingQin，我活该被人骂。
他觉得她疯了，于是不再管她。
直到有一天，黄思玉告诉他，她自杀了。
后来他才明白，他不是不想管他，而是他的骄傲与自私在作祟，他没法承认自己的失败，他没法面对外人的风言风语，哪怕心里早已充满了愧疚。
黄思玉对他说：我一度很讨厌李珍珍，不过现在，我更同情她，她真是个可怜的人，明明有一个有钱的爸爸，却还是过得那么惨。
他抱着她冰冷的尸体，这才意识到，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至亲的人，已经离开了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惩罚他得了艾滋。
一时之间，众叛亲离。
他赚再多的钱都没有用，他花重金养的情人，宁愿还他钱，也不愿意和他来往，他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身体上的疼痛快速将他击垮。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山间长大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他，爱这个世界多于恨这个世界，那个时候的他，每天的快乐很简单。
他怀念操着一口乡音的自己，他怀念那个满口脏话的自己，他怀念那个什么都不太明白的自己，他怀念那个爱着妻子女儿的自己。
他悔恨，为什么要对珍珍这么严厉，为什么要剥夺她的童年，为什么要她成熟懂事，为什么要她乖乖听话，为什么不去关心她，为什么要把她逼上绝路。
他记得小时候珍珍常常会搬着凳子坐在门口等他回来，兴奋地叫他爸爸。
那才是他的珍珍啊。
那才是属于他们父女两最美好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