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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刺夜(8)

他在获得了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武器之后果断地踏前几步,挥戈朝我的头部砍过来,我连忙低头闪过,可头顶上冷兵器的肃杀气息并没有离开多远便重新逼近,锋利的金属刃已经瞄准了我的后脑,我站起来往后跳了一小步,利刃贴着我头盔上的铁皮护甲向侧方滑了过去,这个过程中产生的摩擦声震击着我的颅腔,尖锐刺耳的声音几乎把我的牙都酸倒!

这种声音让我很不舒服,在战戈和我的头盔脱离接触之后我几乎是立刻就捂着脑袋半蹲下来……可是出现在我视线中的那柄战戈,它原本是自上而下挥动的,可现在却根本就没有接触到地面,在空中就急速地悬停,然后倒钩了回来!

我出于本能地挥刀挡住自己的面部,可是长兵器所携带的惯性力量实在是强大,轻微的接触之后我的手腕就因为无法承受这突然的撞击而脱力,短刀旋转着向我的脸冲过来!

……

“马超!”我听到濮阳蓁失声喊着我的名字。

可我现在根本没空回答她!对方的战戈在突破了阻碍之后继续向前,我顾不了那么多,双腿用力一蹬带着整个身体向后倾倒,仰面摔在地上……有点惨,不过至少没被爆头。

可是一睁眼,战戈的尖锋已经朝我的鼻梁刺下来!我一歪脖子与它擦身而过,戈尖猛烈点地擦出的火星溅在我的脸上,烫得我生疼。

机会来了!

我腰部用力使下半身腾空,两脚并拢踹在对方胸口,他趔趄着退了两步,我一个鲤鱼打挺恢复站姿,从怀里摸出一直藏在那里的龙纹短剑刺向他的前额……被挡住。

我们隔着各自的武器冷冷地对视着,我清晰地看见对方瞳孔中暗流涌动的冰蓝色,深邃,复杂,是一个优秀杀手该有的眼神……突然那双瞳孔微缩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画面,我抓住时机手上加力,短剑猛地斩下,终于将对手逼退了五六步的距离。

“哼,有什么好怕的?”我一脸鄙夷地伸手抹了抹脸,“还不是被你搞出来的?”

“要紧吗?”濮阳蓁出现在我身边看着我的脸。

“死不了,倒是差点就瞎了。”我撇撇嘴说。

这时,地面上传来金属物体落地的声音,是我刚才脱手的那把短刀,它飞向我的脸的时候在我的眼睑下面留下了一道寸许长的伤口,溢出的血染湿了半边脸,我自己看不到,但我猜一定像带了一个红色的面具一样,还是会流动的。

我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许我真的对疼痛免疫吧,我现在只是有一些眩晕,脑袋里还有刚才战戈与头盔摩擦时产生的金属声在轰鸣。

“大爷的……”我挤着眼睛看着那个站在我们对面的人影,脸上一直存在着温热的流体感,血一滴一滴的从下颌滴落到地面上,我的脚边已经积聚了腥红色的一小滩。

他本身就比我更强,加上长兵器的优势,我根本不是对手。而且,这个人使用长兵器似乎要比短刀更为熟练。

“真伤脑筋……居然还带着个这么要命的女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之中浮现着笑意,“呃……看来我出现的相当不是时候啊,再给你一点时间,你是不是就能……”

“闭上你的嘴!”我大吼一声攥紧短剑再次冲了上去,他也没有犹疑地将战戈的长杆横在面前做为抵御。可是时间的紧迫,伤口的隐痛,加上愤怒,这一切致使我完全没有去思考该如何发动有效的攻击,我现在只是要单纯地泄愤!泄愤!我的短剑全力斩向他挡在面前的战戈!

我只看见一道暗金色的光流穿透了那根铜质的长杆,并没有多大的声音,就像是强弩射穿一张近在咫尺的羊皮一样,只有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对方手中的战戈被我砍成了两段,我瞥见了他眼神中的惊讶。

“别特么的逗了。”我冷冷地抬起头嘲讽了他一句,提起短剑再次进攻!我的短剑和刚才一样对准对方的头部斩下,他在短暂的延迟之后伸出左手里的一半断戈挡开了我的攻击,旋即挥动右手的那一半反打过来,我回避不及被那一截铜棒击中小腹,剧痛瞬间灌注全身,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对方则趁这个机会紧逼上来再用左手的半截直照着我的脸抽过来……无可闪避!

可恶,还是低估了他,我原以为我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击断了他的武器之后多多少少会令他陷入恐慌,然后我就或许有机会击伤他了,可是……他似乎完全都不以为然,这货的心理素质是好到什么地步啊!

我已经做好了鼻子开花的准备,于是闭上眼睛。

我等来的是一个金属撞击声……什么鬼?

是寒凌,濮阳蓁出手了,她的长剑抵住了挥下来的半截战戈,眼泛冰凉!

刚才濮阳蓁一直没有帮我,在她与对方对阵的时候我也没有出手。并不是我们不想帮助彼此,而是对战的节奏实在太快了,中途插入者根本无法跟上战斗的节奏。不过还好,濮阳蓁现在终于找了个机会插了进来,我们在战斗许久之后终于形成了二打一的阵势。

可过了几招之后形式已经明朗,即使我们两个联手,面对着这个家伙也只能是战平,顶多算是稍占优势,想要在短时间内杀了他的难度类似于现在就潜进宫里刺杀董卓,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终于,我再一次地被对方击中腹部被迫后退,濮阳蓁绕到他的侧后一剑砍下去,却被他转身格挡,甚至还有被反压制的意思。濮阳蓁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挑剑,突然增加的力量似乎使她的臂骨不堪重负,我听见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终于挑开了头顶那股可以切开人勇气,理智乃至生命的金属气息。那个无痕兵倒退几步在门口的位置站定,把两手的断戈丢在地上,轻轻地拍了拍手;濮阳蓁则一个趔趄,亏得我扶了她一把才没摔倒。双方相隔六七步对峙。

我往地面瞟了一眼,另一把长戈就静静地躺在我们之间的地上,做为将门之后的我自然也是擅长使用长兵器,如果我能把那个东西拿到手的话,加上濮阳蓁的配合说不定就可以改变战局。我偷偷瞄了一眼那双冰蓝色眼睛,它们似乎没有把注意力也集中在那柄长戈上,可是我不能确定我能不能抢到它……他站在门口,我在桌边……对了,那能不能让濮阳蓁先上去拖住他,掩护我拿到那东西呢?……不对,那家伙应该能了解让我得到战戈对他来讲意味着什么,可是……得得,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头啊……门口……门口……他站在门口……

对了,就是我刚才没来得及细想的问题!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刚才他在房梁上没有选择偷袭的原因暂且抛开不谈,现在他就站在门口,他应该也意识到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短时间内搞不定我们,而如果想搞定我们,对他来讲太简单了不是么?他只要推开门叫人不就完了?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究竟在等什么?

我歪头瞟了濮阳蓁一眼,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也在疑惑于同样的问题。

无痕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紧握着手里握把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短剑,濮阳蓁横在面前的寒凌变成了一条细线将她的脸分隔成两半,细线上幽幽的蓝色光焰扩散出来染蓝了她的面颊。片刻的死寂将周边的杂音隔离的一点不剩,千钧的无形压力甚至延缓了时间的流转,恍惚之间我觉得我们三个人似乎已如石像般在这个地方矗立了千百万年。

“啊……这座城市已经极静太久了,终于,等到了些有趣的东西。”最终还是他开口打破了沉寂。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攥着刀刃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自己不会看衣服么?”

“不对,你不像无痕的人。”我摇头。

“为什么这么说?”

“据我所知无痕是华雄一手带出来的队伍,这样一支隐形护卫和刺杀为目的的精锐部队的标配武器应该是短刀,可是在你的身上,短刀的使用技巧居然还不如长兵器熟练,这是职业军人,尤其是骑兵身上才有的特点——这一点我是行家。”我挑了挑眉毛,“穿着无痕衣服的人可不一定就是无痕,就像某些人,一心都想穿上皇帝的衣服,可是他不可能成为皇帝。”

冰蓝色的瞳仁微张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原状。

“随你怎么说吧,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停顿片刻后他摊了摊手故作轻松地说,“因为很显然,今天你们没命离开这个地方,也没法在掩护指使你们做这些事的那个人。”

“是么?话虽这么说,可是这正是你的另一个破绽啊,朋友。”我微笑,“如果你真的是无痕的话,现在早就该招来一批帮手了。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没命离开这里,如果你真的那么做的话。”

“那你的意思是我会放你们离开咯?”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想多了朋友,我只不过是觉得你们两个人不简单。你的身份已经很有意思了,你的身手也很有意思,哦对了,还有你的帮手,这个漂亮姑娘,居然还掌握着羌族杀手发明的招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不能让你们死得太早,也不能让你们轻易地被其他人发现,不然就不好玩了。”

“还有一个破绽就是你这张嘴。”身边一直沉默着的女孩突然发话了,“今天晚上其他所有无痕成员说的话加起来恐怕都没你的多。”

“呃,这个……”他正欲说什么,却突然全身轻颤一下,然后住嘴,满面寒光。

“你……”我也只说了一个字就闭嘴了。

因为他突然冲了上来!

我冷冷一笑,又是个不按套路来的家伙。

我选择立刻迎面而上,挥刀前刺,对方冲过来的时候连武器都没带,我不知道他这次又想搞什么鬼,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不要怂,就是干!反正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局势按理说已经恶化到无法再恶化的地步了,我反而不用再顾忌什么不是么?

他如同一头愤怒的公牛般笔直地撞上来,我毫不客气地挥刀,可是却仿佛刺上了一道虚影,眼前的无痕士兵闪烁了一下之后就不见了。

他的气息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立即回头,那家伙居然朝着濮阳蓁冲过去了!……他是想再吃一套招魂四式么?

可情况不太对!因为这一次濮阳蓁她没有反应过来。

该死的!那家伙摆出一副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架势冲过来,我们都想当然地认为他瞄准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而且他刚才差一点丧命在濮阳蓁剑下,本该尽量避免和她再次交手才对啊,可是……

好一个出其不意,一向做事不怎么过脑子的我自不必说,连濮阳蓁这个看上去极冷静极细致的女孩,居然也被他套路了一波。

无痕兵在空中挥起右臂……那是什么?我看见他袖子上的铁质护腕上突然出现一道缝隙,从那里面伸出两条平行的钢爪来!

无痕的衣服上还有这种配置么?怎么刚才穿了那么长时间我们都没发现……

而令我更意外的是濮阳蓁的反应。

她一开始是没反应过来,但是不管对方突进的速度再快,那毕竟也是位移不是瞬移,总会留给人一点反应时间的,以濮阳蓁的实力这点时间用来确保自己不被秒杀已经足够了,事实上她眼中略微的惊慌之色已经散去……直到对方面朝她的脸亮出钢爪的时候。

那只钢爪在空中闪过一线银光,在我看来这道光芒远不及之前我们被包围时那些飞镖发出的光凶险,可是它愣是让那个女孩露出了惊诧甚至是恐惧的表情!在这样的状态下很显然不要说是抵御,恐怕那只钢爪穿过她的喉咙之后他也还没法反应过来。

时间仿佛瞬间凝滞,我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明明在黑暗之中,可我看到的那双紫色的眼睛却那么亮,但那种明亮却又不是可以席卷黑暗的光芒,而更像是上苍的目光聚焦在黑暗世界里一个无助的小女孩身上来凸显她的无助一样。她在暴风雨般的极端恐惧中颤抖,晶莹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向她无情逼近着的凶器。那双眼睛射出的光不再锐利,除了一点恐惧之外,还参杂着苦涩,凄楚,不舍,以及一种难以置信,这些复杂的内容终究让那双眼睛暗淡了下去。可是……

可是一个在暴雨狂风之夜中颤抖着哭喊着瑟缩着的小女孩,能使出近乎于必杀的剑术招魂四式?

开什么玩笑?!

时间的流动恢复正常,我经历了漫长而又短暂的神游之后下定了决心。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要干什么,你在第一时间绕过了要和你拼命的男人,而去偷袭在后面被保护着的女人,这种行为用两个字就可以精准概括——人渣。

不巧,我这辈子最特么恨的就是人渣,不管是偷袭女人的人渣还是……道貌岸然却在暗地里觊觎帝国遗产的人渣!

我只是头扭过去,身体还没有,以这个姿势要追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无论他的速度多快,在无限趋近于零的时间里他都是静止不动的,而他站着的地方,恰好处于我伸直手臂可以够到的范围之内!

那个满身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家伙正以一个帅炸了的姿势悬空着对自己已经锁定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发动致命一击,可这个时候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犹如芒刺在背……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悬停了。

因为我伸手抓住了他战服的腰带。

我额前垂下的头发挡住了视线,而事实上现在我也并不需要看到任何东西。很多人都说眼见为实眼见为实,可是任何一件事情在被眼睛验证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不容更改。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说,不知道是在对谁,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在平常不过的事实,连我自己都害怕。

一瞬间这个小小的房间内遍布轰鸣,濮阳蓁身后的一扇小窗被人粗暴地撞开,又两个无痕士兵从那里翻滚着冲进来扑向濮阳蓁,破窗的声音让她猛然间恢复了些许理智。

“喂。”我咬着牙说。我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那只手上,那个混账冲起来就跟一匹野马一样……不过不知道濮阳蓁是怎么知道我是在叫她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中有那么一丝丝“求依靠”的隐义。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先活下去!”

我热血沸腾,这算什么!要弄死我还早呢!那女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露出了如此娇弱的一面,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可并不是天天都有的……好吧英雄暂且跳过……总之很难的就对了!哪怕会死,可人的一生有的时候不就是为了追求这些东西么?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是太没意思了么?好吧就算不拼命似乎活下去的几率也不是很高……算了不管了,不能认输,不能怂,就算力量真的枯竭了,那就用意志加热血液,从沸腾的血液中获得力量!

反正拜老家伙所赐,我有的是意志。

我猜,那时候我的一双瞳孔中一定熊熊燃烧着烈焰吧?就像……我熊熊燃烧的前半生。

我暴怒地吼叫着,用力,再用力,原本拉伸到已经开始疼痛的手臂竟然渐渐地弯了一个小角度,我想我就要做到了,人的一生,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也要绽放,也要燃烧,也要有那么一刹那一弹指的时间照亮整个世界,在那段时间里,我就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无痕兵强劲的冲击力被我的力量生生消磨殆尽,我猛地回拉,这个被我抓着腰带的人渣再也无力向前,被我丢到了身后!

“蠢货……”在我们身形相错的一瞬间我听到他这样说,以那个本来帅气爆表可是现在看起来却说不出的滑稽的姿势。

“人渣。”我回道。

下一瞬间我们互相急速远离,换做是我冲向了濮阳蓁,我在这咫尺的距离上狂奔,我嘶吼着,我向她伸出一只手,我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背后的两个银影所操控着的短刀抵上了女孩的后颈,而我伸出的那只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抓到她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站住!”一个无痕抢先冲过去把刀子架在濮阳蓁脖子上向我低喝……我下意识地急刹。

旋即我感到背后传来剧痛,我被人从腰际踢了一脚,还未及反应腿弯处又受到攻击,我不由自主地跪下来,然后被人按着肩膀扣在地上。我的左手里还攥着短剑,刚想抬起来却被踩住手腕……我终于没法继续挣扎。

那个被破开的窗口里冲进来的不止两个人……我居然没有注意到。

可恶啊,就差那么一点点……

“混账放开我!”我挣扎着,嘶吼着,可并没有什么卵用,任我有多大力气也不可能再被铺在地上的时候使出来。遗憾就是遗憾,事实就是事实,差一点点就是差一点点,命运不会给任何人四舍五入,它就是这么残酷。所以,尽管我像一条被强行捆住的疯狗一样乱嚎着,可是我们输了,我们终没能摆脱董卓一手组建的都城防护网,有些刚刚开了个头的故事,朦朦胧胧的情感……不得不在此戛然而止了。

可惜,虽然说着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也真的只是说说而已么?

不然呢?身份已经暴露,位置已经暴露,不管那家伙刚才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招来同伴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明白我们和他之间的战斗就像是在命运的天平两端同时施加巨力,双方维持着脆弱微妙的平衡,来自外界的任何一股力量的横空出现都会打破这一平衡。现在那力量出现了,于是我们不再有机会。

或许本来就没有机会。

“控制。”把刀抵上濮阳蓁脖子上的无痕摘下她手里的剑,说。

“控制。”按着我肩膀的无痕在我的手肘处踩了两脚,说。

在我们之后遭殃的就应该是始终默默忠诚于帝国的那位大人了吧?真是可笑,看来我和这女孩之间就算发生什么也只能是悲剧。今天我把她找出来的目的仅仅是心里很烦以及莫名的想见到她而已,我在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甚至都不确定她会不会答应,可她答应了,或许她本不该答应的,那样的话我大概就会乖乖跟着老家伙回家,她也就不用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大家相安无事,也挺好不是么?可我呢,就是要矫情,就是要装逼,就是要摆一张酷酷的脸做一些迷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干嘛的事情,都说好奇害死猫,我活该嘛,罪有应得嘛,我无所谓了,只是……一不小心就把别人坑了,我之前还夸她是神队友来着。

我竭尽全力在被按着肩膀头杵在地上的情况下仰起脖子看了那呆呆站着的女孩一眼,我想跟她说声对不起我不该带节奏的,可是已经晚了……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喜欢她,我喜欢上她了,真的。

“谢谢你。”那双本来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亮了些,她居然还冲我微微一笑。

“呃……啊?”我一愣神,我感到有些蒙圈。

“我说,谢谢你,真的。”她嘴角微翘,声音有一点沙哑但是很甜,“合作愉快啊,神队友。”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自己脸上的蒙圈转变成了会意的微笑,我就这么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些美景是你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欣赏一番的,因为,或许你究其一生辛劳奔波都无法创造出那一幕蕴含的价值。

真的很美。

突然狂暴的敲击声和嘶吼声击碎了这个寂静小屋里的最后一丝宁静,这里持续了许久并已经落下帷幕的战斗终于还是引起了外面搜索部队的注意,他们正在不顾一切地破坏着紧闭的木门,两扇脆弱单薄的门就像是狂风中的风铃一样无助地摇晃着,发出绝望的呻吟。

我没再说什么,慢慢地把头低下去。

全身上下的痛觉似乎都消失了,仅仅因为那女孩的一个眼神。我很满意,我无所畏惧……大概我这个样子被老家伙知道的话他肯定会骂我没出息,为了一个女孩放弃家族使命天下大计什么的……可是如果我死在这里,不也算是摆脱了老家伙给我安排的命运么?更何况能看到老家伙那张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脸的话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二位,煽情完了么?”冰蓝色的眼睛缩成了一条缝,充满玩味的意思。那家伙我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站在身上的灰土,有点狼狈。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不带任何的嘲讽或是怨毒或是鄙夷,只是单纯的微笑。

人类的微笑本不就该是这样的么?单纯地微笑,真是久违。

而下一刻那个家伙做了一件令我费解的事情——他伸出手摘下自己的头盔丢在地上,然后一把扯掉面罩,他的队友们小小的吃了一惊,旋即又将视线挪回到我和濮阳蓁身上。

我看清了他的脸,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不得不说那的确是个英俊的家伙,两抹浓淡适宜的直眉覆在眼睑上方,挺拔的鼻头山峦般坚实,女孩一样白净细腻的皮肤泛着光泽,长直的黑发简单地扎成一个辫子悬在脑后,这样的一张脸加上那双颜色独特的眼睛,要是天天在大街上晃的话绝对就是少女杀手吧。

“完了就老实点,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他淡淡地说。

我听出他的语气中似乎隐含着另一种寓意……等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是外面的砸门声,那些手里拿着武器的大头兵们花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咋开一个小小的木门?这不对啊,按照他们以往的神勇程度,这种级别的民居小木门他们都是可以一脚踹开的,难不成……等等,我看见了个什么东西……是,是那个!刚才被我一剑劈断的铜戈的半截被当作门闩卡在两道门的门缝中央!不过显然它也没法坚持太久。

可是有时间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我抬眼望向那个挺英俊的家伙,可是他已经不见了——不,只是不再在地站着了,他突然凌空跳了起来,姿势堪比刚才他伸出钢爪扑向濮阳蓁一样地英武神勇!

这次他的目标是他的伙伴们——或者说,曾经的伙伴们。同为无痕,穿着一样的衣服,实力却大相径庭,他同时对四个人发动突袭,居然也让这些精英们毫无还手之机,等到他重新落地的时候,四周传来陆陆续续的刀子落地的声音,然后就是人体猛然倒下传出的沉闷声响。

他走过来,拽着我的后领一把把我拎起来。

“从那儿走。”他指着那扇被刚才闯进来的无痕撞破的窗子,而他背后被当作门闩的那半截桐杆,已经发出了濒临断裂的惨叫。

“你……”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窗外那条街现在还没人,但是待会儿就不一定了所以要动作快,跑到街面上以后记住在第三条岔路口右转,有一条直通三公府的小径,接应你们的人在那里等你们。”

“喂,那什么……”我支支吾吾地打断道,“你是刚才发现那扇窗后面有人来才突然那样冲过来的啊……”

“靠,要不怎么说你蠢呢……行了走走走,别站在这里妨碍我!”他说着就往那个方向推我,“回去以后爱把妹爱感慨人生都随你的便!”

“呃,那……谢了。”我说着,一把拽起还在一旁发愣的濮阳蓁的手从窗户发出去,落在了漆黑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慢着!”他说。

我一回头,一枚飞镖迎面飞上来,我抬手接过,便拉着濮阳蓁朝着他指示发方向狂奔,大概在我们跑出去十几步之后那间屋子里发出了地裂山崩的巨响,大概整个门都被推倒了吧。

我一口气跑出了两三里地之后才醒过神来,我轻轻打开了插在飞镖上的纸条。

“逃出去之后直接去司徒府,这几天不要随意走动,三天之后我会去那里找你们。顺便一提,你的女孩不错。另:把你的脸划伤了很抱歉。”

我把那张纸条撕碎揉了揉丢在风中,无声地笑笑。最后一句话的字迹还没有干透,是不久前才加上去的。

“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还有你偷看她换衣服的事……”我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濮阳蓁问。

“呃……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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