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很简单。现在已经很少有你这么简单的人了,和你相处的其他人可以辜负你可以算计你可以背叛你,但却不用提防你,因为你不会骗人。”
“呃……这倒是我小的时候我们家的老家伙就喜欢各种虐待我,负重长跑啊,决斗啊,骑射啊什么的,没完没了,有时候我会想我明明是西凉最高军事长官的儿子为什么还惨得连个普通士兵都不如,那时候是真的很不理解,我觉得没必要搞成这样啊大家和和睦睦的友善相处难道不好么?可他却说我懦弱,说他告诉我的那些鬼东西才是什么真正的法则。那个时候我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把他打趴在地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里那种不被承认的梦想夺得一席之地,然后我就自由了我就能想去哪就去哪,就可以一觉睡到大中午可以骑着马满城的乱跑,可以没事就出去闯荡一下体会体会中原内地的美好等等等等,很令人期待不是么?可是当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却发现事实是不一样的,我拿回了梦想的尊严可是没有拿回自由;他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叫我继承人,我需要参与军队的行动,需要带着巡逻队在城里当警卫,需要在成天刮着风的边界军帐里一呆十好几天,需要做很多很多我根本没想过的事情。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我没法过上我所崇尚的那种自由生活,至少我可以单纯地活着,我觉得我给人以真心就可以换回别人的真心,我也一直是这么干的,我见过的人们也一直没让我失望过。可是自从来到洛阳以后我开始害怕也开始愤怒,我发现原来语言可以是假的,原来有一个词语叫不择手段,原来有些人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蓝色的天不一定是纯净的,皇帝的威严是可以被践踏的。很多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被人毫无顾忌地颠覆。一开始我觉得这些人都疯了,可是慢慢地我发现这似乎是常态,我开始分不清楚疯了的人是他们还是我,我真的恨死了这个地方可我还是留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的。真的,不管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这段时光在我的记忆力已经无法被抹去了。”
“我也一样。”她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一提起你们家的混账老爹就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我,我的混账老爹在我的眼里,就像是我在你眼里一样,是一个永远都捉摸不透的虚影。”
“你的老爹很棒啊。”我说,“你的寒凌不就是出自他手么?大家称他为当世顶尖的剑客和铸剑师,据说整个帝国的各个角落都留下过他的身影,像风一样飘着的人最让人崇拜了。”
“那是因为像风一样飘着的人是你的偶像而不是你的老爹。如果是后者的话你也不得不像风一样飘着了。”濮阳蓁玩弄着自己的发稍,刻意地在分散眼里有些异样的神情,“我从小过着一种飘忽不定的生活,长安,洛阳,帝国十三个州中的十个我都去过。没有定居的唯一理由是他不喜欢,我知道她似乎很受欢饮的样子,想要定居下来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他说不想过那种每天一觉醒来推开门就看到同样的画面的日子,说人生数十载即使游历一生也不可能见识到这世界的全貌,定居就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希望我也能够成为一个寄情山水的浪漫潇洒的人。他的朋友很多,而且多是政界军界的人物,比如王大人,比如你的父亲,他似乎还和南方的那些军阀门也有交情。”
“你们家老爹的世界观很独特啊!”我赞叹,“是我喜欢的类型!”
“可他的感情观实在是不敢恭维。”濮阳蓁抚摸着寒兰的花径,“我不知道他拥有过多少女人,而且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多半不会选择生育后代的可是却把我生了下来,这让我觉得我的出生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乎我,似乎她的眼里就只有剑,铸剑以及女人,他对剑那么专注也许就是为了吸引女人的也说不定。”
“这……”我觉得有些意外,“真的么?”
“每个人不可能生来就冷漠,我也一样。我曾经试图找个能够陪伴和倾听的朋友,可是因为没办法定居,我必须时常面临着别离所带来的痛楚,这不是再见你回去睡吧明天见这么简单的问题,对一阵风而言它可能永远都不会第二次吹过某个地方,每一次的别离都是永别。一个人的心再怎么豁达也不可能会接受在自己世界里出现的人每一天都在变换,没有一个能够一直陪伴着自己。反正最后也是个悲剧倒不如索性不让这一切发生。”她说这话的时候低呜呜的,“该走的终究会走,不该走的也会被别人夺去。”
“所以你就变得这么冷漠?”
“可以这么说吧,可是真正让我决定不再去相信别人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濮阳蓁抚摸着花茎的手突然停下了,她抬起头,怔怔的眺望着天空的最东方,那里已经覆上了浓重的夜幕,繁星微微闪烁着。我从来没有静下心来专注地仰望一次星空,这是第一次。原来星空也是这么的深邃,深邃得就像是我身边那个女孩的眼睛,闪烁着的点点星光背后还有无穷无尽的深蓝,又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耸了耸鼻尖,追寻着空气中一股特殊的味道,曾经我非常不解,为什么每次在这女孩的身边我都会有种不一样的感受,像是置身于一朵花的花蕊之中,满鼻子的奇异的淡香味。我第一次发觉这种味道是在被无痕追击的路上,那一次我们换上无痕的衣服,在那短暂的时间里那种味道轻轻地弥散在整个小巷中,我终于知道那是来自她身体的味道,清香之中竟然隐含着一种微甜,按理说甜这种东西是不能用嗅觉来感知的,可它就是那么真切地让我感知到了,欲罢不能。
“缘分这种东西……真的是真的么?”我不由自主地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你,想不想知道?”沉思片刻,她突然扭过头问我。
“我怎么可能不想知道……”我有点惊喜。那次她说再等等看吧,也许过段时间我会告诉你,也许不会,你不要抱太大希望。然后之后的一个月里她对我简直就像个陌生人,比陌生人还要遥远。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是与生俱来的,也许因为一个共同的爱好,志向,哪怕仅仅是因为互相看不顺眼打一架,这个距离就会缩短,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从此也就有了交集,也就不再是陌生人。可是我和濮阳蓁之间的距离是她可以营造出来的啊,这个距离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让我太过靠近,所以我就真的没法再接近。
如果你连接近某个人都做不到,又怎么与她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