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梅从入学第一天就对陆扬的情况非常感兴趣,从他和钟离牧发生冲突时留下的茶息痕迹上李春梅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茶息余波。此时看见陆扬如此完美地施展培土术,甚至隐约间引动了灵的雏形,更是让她想到了不得了的状况。
谪仙人,指的是天生带有茶灵的人。和茶师们通过后天凝聚茶意与器而产生的灵不同,谪仙人的茶灵是与生俱来的。传说中谪仙人因为与茶灵同生,因此举手投足之间便有灵性产生,能够挥手成灵。然而谪仙人自古以来便极为少见,自初代的荼仙祖师以来,有记载的谪仙人不会超过百数。历史上凡是谪仙人最后无一不成为当世最伟大的茶道宗师,被茶楼供奉为“茶尊”的称号,甚至有好几名谪仙人最后被推举为茶楼的楼宗,掌管天下茶之大道。
思及此处,李春梅自己都觉得这假设实在太过大胆。谪仙人的出现虽无定数,然而古往今来却有一个规律:凡谪仙必生于宗门,除了荼仙祖师出身不详,后来的谪仙人无一不是出身于一些大宗门里。有一种说法是那些大宗门自有精妙的修习之法,让这些宗门的子弟们都拥有更亲近茶道的身体特质,久而久之便容易在后代中产生特别亲近茶性的孩子,天生便能化茶性为灵,也即是谪仙人。陆扬这个茶奴之子,入学时档案便被学士府审过,从祖上开始不知道多少代前都是茶奴。别说那些宗门妙法,便是最普通的茶术也无缘接触。因此要说他陆扬是谪仙人,李教授自己都不太信。不过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却太像传说中谪仙人的手笔,让李春梅大感奇怪。
李春梅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扒开几个挤在那里观看的学生,凑上前去拿起那块泥土查看了一番。她摸了摸泥巴的表面,又凑到鼻子边嗅了一嗅,确定是经过培土术润化过的泥土,堪称经典展现,非常完美,毫无破绽。她特意感知了一下茶息的余波,却一无所获,不禁心下生疑。
“难道刚才看错了?”须知如果有灵性产生,无论是多么细微都一定会留下痕迹。茶灵是茶性高度凝聚的结果,不可能像这样毫无声息。
李春梅又细细探查了一番,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的确这块土的培土术施展得非常成功,但是仅此而已,没有感知到其余的茶息波动,也没有灵性被引发的迹象。她疑惑地看了看陆扬,只见对方一无所觉的样子,只能先按下心中的疑惑,拿着那块土走到教席上。
“诸位同学,大家请看。”李春梅将手中的那盃土高高地举起,说道:“这是陆扬同学所施展的培土术,相信大家刚刚也试过了,虽然培土术是非常基础的黄叶术,但是对于缺乏经验和练习的你们来说仍然是不容易施展的,所以我这里要特地表扬一下陆扬同学,他这次的培土术施展得非常完美,无论是从气息的提出到最后的转嫁,中途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完美地将茶料所蕴含的山石之气给灌倒了这块土中。”她顿了顿,环顾了一下教室,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常说不要以一时成败论英雄,的确现在有些人的排名走在了前面。但是如果不努力修习,精益求精,却去把精力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谓的事情上,那么等待你们的就是被后来者居上!不要说我们现在还在人班,即使是到了天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还是一样的。”
这一番话说得钟离牧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低着个头一声不吱。看看自己眼前的这块毫无起色的干土,嘴里喃喃不知道念叨些什么,又捻起一小撮茶料练习起来。不单单是他,教馆里的其他学生也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低下头又拼命地练了起来。
白楚睿靠过来,向陆扬一拱手说道:“陆同学,打扰了。”他在陆扬边上找了个蒲团坐下,说道:“没想到陆同学真人不露相啊,惭愧了惭愧了,看来我还真是井底之蛙了。陆同学,以前得罪之处万勿见怪。”说着向陆扬、沈不同和伍思拙三人拱了拱手。陆扬三人连忙还礼。只听他继续说道:“陆同学,我看你刚刚那一手气息流转及其顺利,不似我一直无法抓住要点,明明知道方法,但总缺了什么的感觉,陆同学可否教我一二?”
陆扬点了点头,说道:“其实这个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我只是从一开始便全力抓住那茶料的特性,这里面有一种感觉,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稍一游移便会让这种感觉溜走,所以我认为集中注意力是最最重要的,特别是一开始的时候……”
白楚睿听得连连点头,心有所悟。边上其他学生听陆扬毫无保留地将心得体会分享出来,也都围了上来。一开始众人拉不下脸来,都静静地不说话,只是听陆扬说。慢慢地白楚睿提了一些问题,然后唐子玄也加入进来参与了讨论,大家也都开始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到得后来甚至争论起来,沈不同和一名同学两人就艮脉的气息运转的速度产生了分歧,向来温和的沈少爷也一时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端的是热闹非凡。
李春梅看着他们心理说不出的高兴,陆扬因为入学宴上的风波一直无法融入组里,而其他学生也看他颇不顺眼。如今却因这么一个契机破除了隔阂,也算是解决了组里的一大麻烦。她扫视了一下教馆,只见钟离牧和他几个相好的学生正在那里满脸不屑地说着什么,心下暗叹口气,只觉得当教授也是颇为不易。
一天眨眼即过,放课后安秋来了寅组找陆扬他们同去院长那里,李教授当然也同去。令安秋大惑不解的是,往日只要自己来找陆扬,寅组的生员们往往口出嘲讽之言,要不是碍于院里的面子,她早就狠狠地收拾那些人了。没想到今天那些人却并无言语,甚至她来的时候还看到陆扬他们三人再和另几名学生聊天,让她一度以为走错了地方。沈不同将课上发生的事和她解释了一下,安秋脸现怪异的表情来回扫了陆扬几眼,看得陆扬浑身不自在。
来到院长办公的院子,李春梅上去叩了叩门,却是邱大荣过来开了门。众人跟随他走进屋子,屋里除了洪院长,邱君二位副院长以外,杜仲远居然也在,身旁一名少女,一身火红,陆扬认得她是洪院长的女儿洪彩儿,从入学起就一直和杜仲远走得极近。
安秋重重地哼了一声,李春梅在她背后轻轻扯了一下她才没说话。
洪院长朝陆扬招招手说道:“陆扬啊,来,这次出了这样的意外,学院也有责任,还好你没受伤,真乃吉人天相。杜仲远我已经严肃批评过他了,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说罢他板下脸对杜仲远说道:“杜仲远,过来,给陆扬道歉。”
洪彩儿上去扯住洪院长的袖子叫道:“爹爹!仲远是什么人,怎么可以给一个茶奴……”
“住口!”洪院长喝到。
洪彩儿只能退了下去,站在杜仲远边上。杜仲远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洪院长,又看看陆扬。然后他走到陆扬面前,脸现微笑说道:“陆同学,那天我真是不小心的,这里给你赔罪了。”说罢拱了拱手。
“不小心,哼!你也有脸说!”安秋恨不得冲上去就给他两巴掌,李春梅紧紧拽住她。
陆扬手朝后面摆了一摆,转向杜仲远,也拱了拱手,说道:“好说好说,我区区茶奴也不敢劳烦杜公子道歉,杜公子说是意外那便是意外了。我们做学生的当然也不能给学院里添麻烦,此事不必再提。”
洪院长呵呵一笑说道:“陆同学你这么说可见是心胸宽广啊,少年人如此大度了不起了不起。”然后他对君副院长说道:“君副院长,这次他们的考绩怎么算的?”
君副院长说道:“暂定为无考绩。“
“我们教书育人也不能这么死板嘛,考绩固然重要,德行也很重要嘛。你看这里安秋同学,沈不同同学,伍思拙同学都为了救助陆扬同学放弃了考绩,这种品质比考绩课重要多了。我建议给他们几个每人记一个上等,给陆同学也算上,毕竟我们院里的问题嘛。”洪院长说道,然后他转向陆扬他们:“如此你们觉得满意吗?”
陆扬等人一齐拱手:“多谢院长!”
“好好好,没什么事你们就先随李教授回去吧。”洪院长笑着说道。
陆扬等人又行了个礼才转身离开,经过杜仲远身边时陆扬两眼平视,仿佛眼里没这人似的走过,气的洪彩儿咬紧了牙关。
……
一件事如果只发生一次,那么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偶然,或者说是意外。但如果相似的事情频频发生,那么我们只能认为这是一种必然,或者说事实确而如此。
整个六月就在洞南乡学院人班寅组的一众生员的惊叹声中过去了,这一个月他们可能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天纵英才”或者是“天赋异禀”之类的词的正确定义。随着学院茶道的讲习深入,他们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茶术。对这些初涉茶道的少年们来说,这可真是令他们大开眼界,每每雀跃不已。当然开眼界是一回事,学会又是另一回事了,茶道作为天下大道、唯一正统哪又是那么容易学会的?别说熟练掌握了,便是稍窥门径都谈不上,搞得那些学生们是又爱又恨。
然而这一切仿佛和陆扬无关似的,李教授看着陆扬刚刚施展的那一手堪称完美的水仙生兑水,心中想着:“哪怕不是谪仙人,但是这种茶意融会贯通的感觉,陆扬啊陆扬,你才是升龙之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