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二七一五年,即炎帝神农氏榆罔三十八年。一阵春雨之后,太华山显得更加青翠苍黛,满目绿色,秀色可人,且又深浅不同,层次分明。刚刚萌发的草芽儿,鲜嫩鲜嫩的,让人心动;山崖间的青松,郁郁葱葱,一派生机。
远眺太华山,五峰耸立,倚天拔地,突兀而起,峥嵘、险峻、挺拔,傲然与天地间,那样坚毅、那样沉着。
山脚下的一片旷野上,炎帝之佐厉山氏朱明,披着赭红色的披风,披风上缀着双鱼氏徽;高高的个子,清瘦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他一边指手画脚的安排,一边不停地嚷着:“快!快点!炎帝马上就到了。”
太华山北麓,用山石砌成一个祭坛,坛分三阶,高十余丈,条石为栏,十分庄严。坛下是一片绿茵。
这时,“呜——呜——”号角声起,一队象骑缓缓而来,朱明率领众人左腿着地,双拳紧抱,垂首迎候。
前面是二十多人的仪仗,各持赤仗黄钺,威风凛凛。炎帝神农氏榆罔稳坐在一头银色的大象上。这头象,体魄健壮,格外高大。两根象牙,又白又长,坚硬突兀;如蟒蛇一般的鼻子左右嗅着;一副大耳微微地煽动着;眼睛却小的很,似乎与庞大的身躯不太相称。
它迈着粗腿稳步走来,显出一种温顺、一种安详。不过,它也有发怒的时候,在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之时,倘若遇到虎、豹、野豕等猛兽时,也会大发雷霆,狂吼声声,凶猛异常。所以,炎帝名之为银獟。
炎帝赤着脚,一只脚盘在象背上,一只脚垂在一边,凝视着太华山,那么专注、那么深情。他手中握着赭鞭,头上戴着用十二块玉圭串起来的一顶王冠,正中镶嵌着一颗凤沙氏贡来的东海明珠,如荼如雪,放射着熠熠白光。身着赭衣,披一件宽大的赭色披风。腰间佩挂着玉龙、玉蛇、玉牛,分别代表着父徽、母徽、自徽。
炎帝榆罔,五十三岁,看上去保养有方,面色红润,眉如青山,眼似春潭,搭配得十分匀称。耸起的鼻尖下,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嘴,下巴上是疏密相间的五缕胡须。脸型端正、庄重、标致。这会儿,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用赭鞭指着太华山说:“巍巍祖山,让人萦怀不忘。呵——太华山!我又来了。”
他手中的赭鞭,已经成了他的标志,从十五岁即位起,就再没有离开过身边。这是首次采药时从崦嵫山获取的,是一支天然生就的赤玉。行走时,用它做杖;狩猎时,用它捕猎;采药时,用它鞭百草;作战时,用它做兵器。称它为赭鞭,得名于颜色,通身赤红,长及腰间,曲曲折折、疙疙瘩瘩,使用的时间长了,疙瘩处油光发亮。
炎帝身后,高耸着一杆九旒大旗,洁白的旗帜上,缀着一轮硕大的殷红的旭日。炎族崇拜太阳,以日为族徽,炎族一千余氏都把自己看作是太阳的子孙。紧跟在炎帝身后的是炎帝之师归藏氏悉诸,炎帝之佐箕文,三辅:郝骨、封钜、白阜;五官:大火春官刑天、鹑火夏官夸父、西火秋官共工景风、北火冬关丙封、中火中官胡真官。
族徽均是红日,这是炎族的特征,红日之下是氏徽,分别是鼎、八卦、翠竹、麦穗、干戚、山峰、水浪、神木、象等,以别氏系。
再后是十二支神,他们是:子神困敦、丑神赤奋若、寅神摄提、卯神单阏、辰神执徐、巳神大荒落、午神敦牂、未神协洽、申神涒滩、酉神作噩、戌神掩茂、亥神大渊献。十二支神的氏徽分别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他们没有氏旗,而是将十二禽兽的头制成氏徽顶在头顶上。
十二支神是前几年崛起的君后,各代表一方,炎帝三十二年那一年,众君后纷争不已,争夺地域,频繁作战,炎帝为平息事端,将他们封为十二支神,轮流值岁,号称太岁,主一岁之事,才平息纷争。今年太岁为午神敦牂,头顶马首,上系着红绫,手执玉圭,骑在大象上昂首四望。
朱明迎上前禀报:“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各方元后到来了。”
炎帝从象背上慢慢下来,来到简易宫室——紫宫。所谓紫宫,乃炎帝专用宫室,上栋下宇,茅草为顶,但没有墙。这种宫室还是炎帝有巢氏时的杰作。紫宫越有十余间那么大,可容数百人。
朱明所说的各方元后,是指:东方元后——少昊氏风后,也称夷族;西方元后——西陵氏王母偃昌,也称戎族;北方元后——少典氏轩辕,也称黄族;南方元后——九黎氏老母芃苏,也称黎族。
炎帝刚刚坐定,随着号角声,走来一队黑牛。为首一位正是少昊氏元后风后,三十余岁,身材极高,一头黑发办绾半披,方脸,浓眉,一双大眼,颏下有些短须,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腰上挂着一柄青锋剑,胯下一头犍牛,犄角如锋,强健凶悍,人称犀力。身后紧跟着三名君后,均骑黑牛,他们是:方相氏君后太山稽;方风氏君后风伯;方雷氏君后封胡。氏徽分别是:雕、雁、鹯、鹖。风后见炎帝已到,翻身跳下牛背,三步并作两步,一入紫宫,纳头便拜。
风后是风姓之后,族徽是凤,太昊后裔。
炎帝降阶相迎,笑容满面地说:“快请起,祭祀以后,我还要看你百步穿杨的绝技。”
风后箭法百发百中,名闻遐迩。所以炎帝提出要看他射箭。
紧接着,号角声又起,从西边奔来一群红褐色的赤鹿,每一头鹿上都坐着一位女子,云髻高耸,上身着洁白的羔羊坎肩儿,下身着羔羊短裙,披着白色披风,英姿飒爽。她们是西戎六君后,既西陵氏嫘祖、丹山氏女苑、湑水氏女艳、青源氏女绎、陇山氏女宓、湟水氏女苧。
近前,群鹿闪开,走出一骑白鹿,王母偃昌笑盈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头顶十二叉鹿角,一身豹衣,雍容华丽。来到宫前,跳下鹿背,双拳一抱说:“我来迟了。”说着要行大礼。
炎帝拦着说:“昆仑离此万里之遥,也难为你了。”
王母三十出头,风韵依然,面色绯红,微胖,一副富态样子。三青鸟翔于身前身后,不离左右。王母一挥手,三青鸟离去。这才看清王母族旗,一弯明月下,有一头白色的奔鹿,其他各氏均一样。不过,鹿的颜色各异,分别为赤、青、紫、黄、蓝等。
王母同风后见礼问道:“听说少典氏新元后是个后生?”
风后开玩笑地说:“是的,王母是不是有心择婿?”
王母啐道:“老家伙,心眼好多。你不是不知道,西戎习俗是女子当家吧。”
风后笑着说:“少典元后我略知一二。此人名叫轩辕,生于寿丘,长于姬水,生而能言,长而聪慧,十五岁即为有熊君后,今年二十岁,刚刚继位少典元后。”
王母悄悄问:“传说此人十分狂妄,十岁就议论炎帝是非,是真的吗?”
风后赞叹地说:“这只能说明此人有主见,敢直言。”
王母好奇地说:“不知他非议了些是什么?”
风后说:“轩辕认为,神农农耕之功,勋亦千秋,弊亦千秋,其意是说,五谷均为草食,草食者弱民,肉食者强民,他主张亦农亦牧。”
王母感叹地说:“神农所以号神农,是炎帝一生致力于农耕的业绩,神农三岁习稼穑,又得遇丹雀衔九穗禾坠地,令厉山氏之子柱植于田,遂有佳麦。改进耒耜,推广蚌镰,其功可谓空前,普天同赞,而轩辕独非。”
风后思索着说:“这也就是轩辕与众不同之处。轩辕之言,也有一定道理,直言者忠,比当面奉承、背后捣鬼的人强多了。轩辕还有一言,六年前,炎帝试行太岁制时,轩辕慨然而叹,说:‘炎帝大权旁落,祸乱将至。’”
王母赞同地说:“这一点,我也有同感,近几年九黎渐渐崛起,不断北侵,夷族首当其冲,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风后紧锁双眉,满腹忧郁地说:“九黎氏有个蚩尤,是人间第一个恶魔。”
正说着,号角声又起,随即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十数辆云车,风驰电掣,十分神速,每辆车前均有四骏为御。进入绿茵,云车停下,车上跳下一位年轻人,高挑个,绾发,头上束着一条黄色的带子,身穿大带黼黻衣,脚登葛履,身披黄色披风。气宇轩昂,威武英俊,车上高耸着旌旗,绘着族徽——天鼋,这人正是轩辕。
王母、风后一见云车,惊奇万分,又见轩辕这等装束,大方雅致,看看自己赤脚露体,倒觉得有些野俗了。
轩辕身后是少典六君后,即有熊氏君后天老,有罴氏君后地典,有虎氏君后沮诵,有貙氏君后仓颉,有貔氏君后容成,有貅氏君后泠沦,氏徽分别是:熊、罴、虎、貙、貔、貅。一律绾发,垂衣,黄色披风,所以又号称黄族。
轩辕快步走向紫宫,来到炎帝面前,倒地便拜:“少典氏元后轩辕拜见炎帝。”
神农一挥手说:“免。”轩辕席坐一边。
众人细看轩辕,只见他一双河目炯炯有神,隆额花瘤,方脸,大肩,显示出坚毅、聪颖。
按父系算,炎帝、轩辕同出少典,炎帝长轩辕三十三岁,是兄弟。按母系算,炎帝为姜姓,母为安登;轩辕为姬姓,母为附宝。为异性。
炎帝头一次见轩辕,早就听说这个小兄弟徇齐敦敏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不由得心生妒意。乜斜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指着云车问:“那是什么玩意儿?”
轩辕一招手,夷邑将一辆云车驰到。
轩辕说:“这叫云车,可以代步,是他制造的,叫夷邑。这是一辆赫云车,奉献吾帝。”
轩辕又谦虚地说:“请兄长多指教。”
炎帝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敢,我只配受教而已。”
轩辕知道,这是为十年前非议之事。微微一笑,不卑不亢,与风后、王母见礼去了。
少顷,号角声又起,一群青牛撒野似地飞奔而来。近前,一头强健的青牛上坐着一位大汉,粗眉虬髯,披发纹身,头顶苍牛首,双角如剑,身披牛皮披风,四蹄尚在,两臂修长,上身赤裸,纹着牛首,下身仅系一牛皮裙。
王母惊异地问:“怎么不是九黎老母呢?”
风后眨着眼说:“听说蚩尤是一个彪形大汉,骁悍而力大无比,想必就是他了。”
此人正是蚩尤,去年凭力称雄九黎,又取代老母芃苏,自为九黎元后。身后紧跟着九黎氏九君后,他们是:青黎氏君后阚甫,赤黎氏君后两曎,黄黎氏君后魑魅,绿黎氏君后魍魉,素黎氏君后神荼,蓝黎氏君后郁垒,黛黎氏君后鲜琉,橙黎氏君后布孛,紫黎氏君后崇韦。氏徽分别为:因牛、睚眦、嘲风、满牢、狻猊、趴蝮、狴犴、赑屃、螭吻。同十二支神一样,也是将氏徽顶在头顶上。
蚩尤大摇大摆地进入绿茵,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嘻嘻哈哈地指着太华山脉说:“高耸入云,好气魄啊!”
朱明上前责斥他说:“炎帝在此,不得无礼,快去拜见炎帝。”
蚩尤大大咧咧地走进紫宫,双手一拱说:“九黎氏元后蚩尤,拜见炎帝。”
炎帝询问:“老母呢?”
蚩尤不悦地说:“中原早就是男子为后,我们效仿中原,废除女后制,实行男后制了。”
神农氏炎帝是男权崇尚者,心里暗暗高兴。
蚩尤大言不惭地说:“吾为元后,江淮震慑,这次来,就是要请炎帝正式加封。”
王母、风后鼻子微微一动,发出嗤声,众人均嗤之以鼻。
蚩尤继续说:“江淮二渎不堪居住,去岁,先遇暴雨,遍地水泽,又逢海浸,苦不堪言,这次来,炎帝务必在中原给咱划一块立足之地。”
炎帝思索着,点了点头。
风后耸了耸肩,低声说:“恶魔一到,灾难定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