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被逐出穷桑后,日夜南奔,蚩尤伏在飙那身上,垂首不语。
惠苡楼着小姒合乘一牛,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两曎追上蚩尤问:“去哪里?”
蚩尤怒气未消:“有熊、穷桑两处均失掉了,白忙活一场,现在只有回六邑了。”
两曎劝说:“元后休为小败伤心,两年多以来,我们逞霸有熊、穷桑,横扫中原,炎、黄、夷、戎惊心,也算是一番煌煌业绩。”
蚩尤听了这番话,面色稍稍温和些:“可惜功亏一篑呀!”
两曎笑说:“来日方长嘛!”
神荼在牛背上颠得难受,大发牢骚:“真是的,一无所获不说,白白地丧失许多弟兄,咳!自讨苦吃。”
蚩尤回首瞪了他一眼,想起了几年前:那时,江淮二渎尚属九黎老母节制时期,凡事皆由女子做主。
男儿们学习中原,纷纷恃力树帜,占地为后。神荼、郁垒占据着震泽一带;魑魅、魍魉在江水以北划地为后;鲜琉、布孛、崇韦淮北逞雄。老母的母系制渐渐崩溃,蚩尤趁此机会,以武力先后收复诸君后,统一江淮,被尊为南方元后,与老母并存。神荼、郁垒表面上顺从,但心存芥蒂。危难时节蚩尤不得不小心。
蚩尤识天时,重色彩,将九黎分别编为青黎氏、赤黎氏、黄黎氏、绿黎氏、素黎氏、蓝黎氏、黛黎氏、橙黎氏、紫黎氏。蚩尤尚青,故青黎氏为其本氏。以色别氏,是蚩尤一大发明。
太华山祭时蚩尤并无太大妄想,想不到,九黎神力大出风头,使他野心膨胀,萌发了吞并中原,夺取帝位之心。
特别是这次中原初试身手,似乎觉得帝位不是高不可攀的。
蚩尤多次夜观天象,发觉南天朱雀灿烂,流星如彗,特制彗星旗,意欲席卷天下。
这次失败,他归结为一点:即没有及时处决力牧。倘若大泽烧死力牧,决不会有今天的惨败,只有胜了力牧,才能在中原站住脚。
他下决心,先回六邑,养精蓄锐,挑选力士,重振雄风。
行三十余日后,这天,回到六邑。九黎老母带着小女儿寺委迎于郊外。蚩尤一见老母,翻身滚下飙那,伏地恸哭。老母扶起蚩尤,安慰道:“我儿快起,且莫悲伤,中原本非我所有,不必强求。世居淮渎不也很好吗?”
老母特在九黎神木——一株高大茂密的老榕树下,为蚩尤等设宴洗尘。九黎老母名芃苏,即原九黎元后,银发皓眉,额上戴着玉胜,白色披肩,耳戴蛇环,脖子上戴着蛇链,身着紫色蟒衣,腰系蛇带,下着紫色蟒裙。脸色红润,微胖,目光深不可测。作为蚩尤生母,惟她可禁蚩尤。
老母身边是小女寺委,面目酷似老母,只是瘦一些,眉目清秀,黑发披肩,服饰也似老母,不过一律以青蛇为饰,青蟒衣裙,额上系一根青带子,上缀一颗蓝宝石,光芒耀眼,眼神中露出羞怯,一闪一闪显得阴森森的。
老母说:“中原一向排外。九年前,炎帝遴选太岁,在众多氏族中只选了有子、有丑、有寅、有卯、有辰、有巳、有午、有未、有申、有酉、有戊、有亥十二氏,我晚到一步,未曾入选。”
蚩尤愤愤不平:“十二支神虽然都是大氏族,可是都不抵母后有蟒氏啊!”
老母:“我也是这么说,曾经据理力争,炎帝说什么:‘已经定了不好更改。’还说什么:‘十二支神均是男性,你女流之辈就不要往里挤了。’巳神大荒落狡猾透顶,他说:‘蛇蟒同类有了蛇就等于有了蟒。’这不,十二支神轮流值岁,分享中原,还占有一岁所生子女我们只能偏居僻壤。”
蚩尤听了这一番话,勾起他的心病,气得鬓发上冲,怒目圆睁,怒吼一声:“中原之地非争不可!”
两曎惋惜地说:“要是没有轩辕、力牧,元后早就入主紫宫了。”
老母惊问:“力牧何人?”
魑魅结结巴巴地说“力……力牧……厉……厉害……着……着呢。”似乎至今还有点心怵。
魍魉补充:“气力非凡,独一无二的大力神,使一根蟠龙棒,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老母哈哈一笑:“别怕,世上一物降一物,有蚩尤就有力牧,有力牧就有胜力牧之人。九黎也是十数万芸芸众生,不信没有强手。”
崇韦埋头吃够了,才抬起头说:“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蚩尤说:“讲——”
崇韦是九黎诸君后中长相较俊的一个,就是下巴肉墩墩的,好像是两张嘴,又好吃,因此绰号叫双嘴。有时话说得不对头,人们就指责他多嘴。听见蚩尤让他讲,他才说:“初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境,后来为什么受到钳制呢?主要原因是黄、夷二族组建了师旅,而我们却依然是乌合之众。”
两曎坐在他旁边,使劲拍了他一下,兴奋地说:“这个嘴多的好,崇韦说对了,九黎也必须建立起自己的师旅,他们每旅五百人,我们每旅千人。”
蚩尤高兴得了不得:“对!立即组建。”
寺委轻轻地吹着嘴里的小草,发出鸟鸣声。当人们都看她时,她说:“我不喜欢打仗,如果是女人为后,哪有这等事,都是你们这些男人们,逞强好斗,才使得寰宇间你争我斗。”
蚩尤斥责她:“你懂什么?”
寺委一向娇惯,不知惧怕,对着蚩尤叫嚷:“你懂,中原一行,送了几十条人命,倘若再带一万人入中原,恐怕连三千人也剩不下:”
芃苏制止她说:“别争了。当今世上,纷争不已,非力不行,有力横行天下,无力寸步难行。我是久经风霜的人了,深知这个道理我同意组建师旅,统一服饰,统一器械,即使不攻,也可用来防守。”
自此以后,九黎氏各君后树起氏旗,广为招兵。招兵方法也很特殊,格斗选拔,一时间到处是习斗者,不消几日,九支师旅建起。芃苏喜孜孜地说:“再过几日,就是我的六十大寿,届时可一展军容。”
蚩尤这才记起母后生日,立即着手准备。
附近三苗氏、夙沙氏受到邀请,纷纷来到六邑,三苗氏大君后郁题带着少君后江苗氏蕲与,少君后湘苗氏洞未,少君后赣苗氏安鄱前来祝寿。
郁题自称大君后统管三苗,郁题椎发高耸,额头上缠一圈青藤,额前插着两支红色羽翎,耳朵上坠着大石环,上身赤裸,下身围草裙,赤脚戴脚环,矮小、黑瘦,五角形脸,披着蓑衣似的披风。身后蕲与、洞未、安鄱一样装束,只是各插着一根绿、黄、白翎,少君后们长相俊美,身材高大。
两人恭恭敬敬地拜见芃苏,芃苏笑哈地说:“远亲,免礼了。”
芃苏为什么说远亲呢?相传苗黎原为一氏,数百年前,芃苏先祖顺江东下,正迁徙这里,别氏为黎,所以芃苏说远亲。
接者夙沙氏癝君堇支前来祝寿,堇支披发与肩,头插一支黄色羽翎,身披黄色网制披风,网衣网裙,网裙密一些,脸似刀条,三角眼,两眼贼溜溜的。
芃苏冷冷地说:“听说你高攀了轩辕将彤鱼送给他为妃。”
堇支连忙说:“哪里哪里,我本来是奉献给炎帝的,不想炎帝不纳,转赠轩辕。”
芃苏“嗯”了一声,说开了:“轩辕之母是有蟜氏之女,蟜乃蛇也,难道说蟒儿还不如蛇儿?”
堇支越听越糊涂,幸亏两曎过来说:“吉时已到,请老母入座。”才解了围。
芃苏南向而坐,背后壁上绘着一条大蟒,粗数尺,长数丈,上身伸跃,下身盘旋,青身紫鳞,双目炯炯,吐着赤红色的舌信。环芃苏周围,盘着六十条大蟒。三苗九黎习以为常,堇支则心惊胆颤,殊不知蟒不伤人。
蟒乃芃苏徽帜。
蚩尤带着九黎诸君后向芃苏祝寿,蚩尤等跪见芃苏,齐喊:“母后寿安。”
接着是惠苡、寺委等女眷,叩首:“母后寿安。”
然后是郁题等三苗参拜,郁题献上绿毛大龟一只,以示长寿,另有珍禽异兽若干。芃苏犹喜其中一只丹顶鹤,搂在怀中说:“这是吉祥鸟,引颈一鸣,佑氏安邦。”
堇支将携带的贺礼珊瑚树献上,芃苏细细观赏,见树高三尺许,玲珑剔透,也很喜欢,顺手交于寺委。
日已三竿,女萋扬手,侍女们呈上鼎食美酒,又一扬手,数十名少女手握幼蟒翩翩起舞。阚甫用骨笛奏起“神蟒之歌”。少女们身柔似蛇,青衣青裙,脸上涂着赤红色的色彩,在一片青色中,如赤莲盛开,脸上色彩过重,又显得怪异。
蟒舞结束,响起一阵急促的击石声,魑魅带黄黎氏百余人跳魑魅舞,人人绘面纹身,或青面獠牙,或血盆大口,千奇百怪,狰狞可怕,动作粗放,铿锵有力,一跺脚,地动山摇,一声吼,如雷贯顶,气势磅礴,如风如浪,勇猛英武,三苗诸君后看呆了,郁题赞扬说:“怪不得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境,这等气概,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