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骏马人立着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嘶。乘客翻身下马，无言地目送沙石轻轻滚落看不见的深渊。
“放弃吧，阿劫。”
身后传来一声听不出感情的低吟。这时候还不放弃用语言交流的也只有阿修那家伙了。阿劫转过身来，看着在黎明微光下缓缓靠近的五个暗沉身影。
“背叛‘天命’的人，只有一死。”
“无需多言。”
阿劫举起双刃，交叉悬于胸前。
“想取我性命就用自己的来换，不怕死的就来吧！”
“不要抵抗了。放弃吧，阿劫。”
阿修执拗地重复这句话，在保持与阿劫一模一样的迎敌架势的同时用一根手指指向地面。
远方的马蹄，虽然还未能听见，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回荡在阿劫的血液中。追兵之后，还有追兵。解决了一波，还有两波、三波，直到天涯海角，无情无尽。
“天命”可以容许失败，但绝不会宽恕叛徒。
“原谅我。”
青光一闪，为首的青年揉身向阿劫攻去，双刃一上一下，是最为堂堂正正的“天地势”。
要抵抗吗？阿劫内心纠作一团，四肢却抢先擅自运动起来。双刃提前反错交叠于腹部呈“暗波势”，其中伏有数十种后招，等敌刃划至眼前再以角度便宜的肘关节骤然发力，硬生生将阿修的短匕朝两旁远远推开。
他现在中门大开！
杀手之血在阿劫胸中沸腾，身体早在理智之前骤然暴起。阿劫压低重心猛地撞进阿修怀中，伴随身周掠起的一阵暴风，结实的双臂在朝头顶上方迅速合绞。
“绞首势”。这是完全舍弃了防守，将自己首级主动凑向对手的决死之势，对使用者的力量、速度，尤其是临战决心和判断力有着极高的要求。通常来讲，是必杀之招！
连那个阿荒也没能从这招底下幸存。
“阿修！”
指尖略微传达着得手的感觉，虽然只有一点。阿劫迅速摆回严谨的双刀错胸架势，却见阿修略显瘦削的身姿在空中如大鹏展翅般飘然后退，侧颈处一缕殷红的细流正自娟娟流出。
没有伤及颈动脉，换言之也就是无碍。
“要认输吗？”
阿劫故作轻松地发问。
瞬息间展开的攻防，快得足以切断山风。来！阿劫向前方做出一个这般的手势，同时怀中藏刃，身体绷紧如弦。离下一波追兵到来还有好久，只要在此之前打倒几个，或许就能……
阿修手指微晃，轻轻抹去颈便带来不适的血液。其余四名杀手始终没有出手的意思。
失去了阿劫，如今“天命”最有能力威望的年轻代当以阿修为首。在对战中杀死阿劫，阿劫推测这就是阿修在离开地宫前接到的指令。
在阿修战胜或战败前，那些人便绝对不会出手。
阿劫判断，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来了！
阿劫紧紧盯住前方身影，却见阿修猛然扭转上身，左臂紧贴身侧，漆黑色斗篷弥天涨起，以一记大幅度的右刃斜劈展开了第二轮更猛烈的攻势。
阿劫只得迎战。
当！
金属的清脆啸响，交叠的双刀稳稳挡下了迎面劈来的单刃，冲突双方各自身体大幅前倾紧紧抵靠在一起。
问题是紧接着的左侧杀招。基于阿劫与同门多年演练的经验，阿修的下一招基本可以确定为侧身缷力后的左刃直刺，应对方式则不外乎前压强攻与撤步固守。
如果是前者，灵活的阿修大可再次闪身避开；如果是后者，则大有可能演变为平日里快速拆招一般的叮叮当当的拉锯战。
无论哪种都不是阿劫想要的结果。
然而，当最强的杀手应战一位专业追踪者而非战士时，一切的架势、招式都只是浮于表面的陷阱罢了。
“咦？”
始终冷眼旁观的四人不觉同时发出一声低吟，只见前一刻还紧紧抵靠在一起的死斗双方竟不约而同地朝不同方向歪倒下去，只是一个是在情理之中，另一个却是他们怎样也预料不到的。
“阿劫那小子，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可惜，可惜了……”
同样感受到阿修瞥来的不解目光，阿劫的视线有一瞬间和他在空中交错而过，虽然由于背光看不太清，相比对方一定已将自己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敲得一清二楚了吧。
阿劫几乎毫不费力地伸腿将阿修绊倒，右手反持刃匕，化作一道青色流光追向毫无防备的脖颈。
“杀了他吗？”
当然，杀了，没错！
什么兄弟情，在“天命”的恶意下都不值一提。
只要有必要，就去杀；只要被渴求，就去杀；只要能活下去，就去杀！
可是，心中却有另一种声音向他呼唤，就像他那一次面临选择时，灵魂发出的颤抖。
“……”
想起了那个明明不知道，却只是一位反复铭记的名字。
一道泪水不争气地留下，与它一同落入地面的还有一把匕首。阿修惊讶地望着咫尺远处的刀锋，眼中闪过一瞬的犹豫和不忍。
“天命不会容许心慈手软。”
当他说这话时，已经利落地回到同伴之中，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半跪着的叛逃者。
“你的刀锋沾满了铁锈。”
“阿修！”
大概是担心阿修可能在不经意间触犯某些禁忌，人群中快步走出一位神情漠然的白须老者。他是阿修的授业恩师及尊长。当然也是阿劫的。
“来吧！”
背叛者满怀悲伤地嘶吼道。虽然不清楚该怎么做，此刻“活下去”的信念压到了一切。
“只要在援军到来前杀掉大部分人就能脱身。”
正是怀着这样可笑的信念，阿劫奋力支撑起身体，向着五人迎面冲去。
后面的情境恍若地狱。
连绵的死斗没有一刻停歇。记不清杀了多少人，更记不清流了多少鲜血，直到杀不动了，全身上下伤横累累，这才扶着身旁一具尸体缓缓坐地。
本想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不想这具身体却意外的不争气，仅仅是被卸脱关节，削去肌腱，露出白骨，便已到了山穷水尽，无法动弹的地步。
透过血幕看到四周人影，黑漆漆的完全数不清，此时开始一齐靠近过来。
“放弃吧，阿劫。”
隐隐听到阿修的声音。这家伙，凭他的本事，是怎么在刚才的恶斗中毫发无伤的呢？难道是自己手下留情……不对，更关键的问题，难道他只会说那五个字吗？
脑中开始胡思乱想，干燥受创的喉咙里发出一下不明所以的笑声。
恍惚中看到，几个人影收回了兵刃，开始抖弄出绳索。
也对，叛徒才没资格干净利落地死去必须要在地牢里饱受各种酷刑，以儆效尤才行。
别说酷刑了，仅仅是再多活一秒，对这个男人而言已是最大的刑罚。
“我来了。男子——阿劫闭上双眼向后倒去，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在他身后，山风呼啸的深谷里，异端的世界蓦地张开一道小口，将他与他存在过的所有证明吞没进去，尔后消失无踪。
脑中倏忽闪过一声神秘的问候：
“欢迎来到穿越之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