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阿劫摆出一副决死的架势,双手几乎同时向着蛇首迎去。
就在二者即将相交的顷刻,阿劫通过十指的巧妙动作成功诱使地狱蝮攻击自己的左手而用稍慢半拍的右手一举擒住毒蛇七寸。
要害既得,在双方擅长的领域获得完胜,反倒是粗壮的蛇身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地狱蝮在阿劫手中拼命挣扎,粗壮的蛇身不住地翻转腾挪,狰狞的鳞甲在地上划出道道火星。直到阿劫动用双腿的力量,狠命夹住蛇首以下的一段蛇身,才勉强制服了这条桀骜不驯的剧毒猎手。
阿劫用别扭的姿势带着毒蛇慢慢到小兰身边。
其时地狱蝮的毒液已经扩散到白雅整只前足,乌黑腐烂的肢体上不断流出墨汁样的毒脓,看起来尤为吓人。
小兰没有放弃。她用右手死死掐住白雅伤腿根部,极力阻止毒势进入腹腔。
“幸好还未攻入心肺,也许还来得及。”
阿劫自说自话着将地狱蝮的蛇头凑给小兰。小兰吓了一跳。
“哇……怎,怎么了”
“杀了它。”
“杀了它?”
小兰好不容易才相处阿劫话中的意思,霎时,已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沾湿脸庞。
“对不起,对不起,白雅,都怪我不好……”
少女将脸埋入白狼柔软的身体里,忍不住嚎啕大哭。
“都怪我,当初为什么非要和你签立契约?我没用……救不了你,只,只能帮你报仇……”
“你在想什么啊。杀了这条蛇,或许就能救回白雅。”
“真的吗?”
小兰抬起泪眼看向阿劫,那像绿宝石般纯净纯粹的眼眸中发散的光芒一时间有些刺眼。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有些事情仓促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因此阿劫只是握着少女颤抖的手掌,将那柄锋利的匕首在地狱蝮颈中拖过。一段时间后,蝮蛇的尸体停止了挣扎。
杀死怪物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是阿劫从巨人战中回味得出的最重要信息。现在,他要赌,赌少女是否能用新获得的力量夺回爱狼。
恍惚中小兰陡然全身一震,她感到一股力量正透过地狱蝮的尸体游进全身,冰冰凉凉,宛如月下清泉。那是和她体质完全契合的新鲜灵力。往常非要经过连月苦修才能培育出的丝丝灵力,现在却能通过简单杀死一条毒蛇获得!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小兰转瞬间又投入到同蛇毒的苦战之中。
这一等就是足足四个小时。
“总有一天,我只靠白雅就能在这片森林里生存下去!”
气势磅礴的宣言中伴随着白雅兴奋的嚎叫。
虽然仍旧瘸着一条伤腿,白雅的精神倒是丝毫不见消退,无法四处奔跑的苦闷只能依靠嘹亮的嗓门频频发泄出来。
“恭喜了,所以明天赶路时能再稍微努力一点么?”
“请你闭嘴!”
小兰当即横了阿劫一眼,嘴角高高鼓起以示不满。
“哼,要是我的独角兽在的话,就是一年的路也完全不在话下!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跪在后面求我停下来等你哦。”
阿劫苦笑着敲了敲脑门。
躺在柔软的草甸上吃着烤肉,表现出与先前全然不同的刁蛮态度,原来这才是灵族公主真实的一面吗?
“那就务必拜托了,开路的重任,最好能连同找水打猎采果子的份一起做掉,这样我也能优哉游哉躲在后面偷偷懒了。”
“你……又取笑我!”
“哈哈哈哈!”
温暖的火焰,鲜美的蛇肉,在这无助的黑森林中便已胜过一切锦衣美食。他们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充满笑意的时光。
吃饱喝足之后,天早已完全黑暗下来。
清凉的晚风一扫日间烈日下的酷热,反而带来一丝丝激烈战斗时感受不到的阴寒,也拂去了心头的火热。
白雾从泥土间升起,透过河道稀疏的树冠隐约能望见满天陌生的星斗。
“喂,等我们过两天找到人烟,你有什么打算?”
阿劫有些意外,回头望向蜷坐在蛇皮上的青衣少女。平静状态时,小兰常常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彼此间的交谈也没有几句,只是维持着野外生存的必要交流。像这样的主动搭话可还是头一次。
“我不知道。也许会回到从前的状态,也许不会。怎么了?”
“没什么哦。我只是好奇,你既然自称曾经是个杀手,杀手当然都是习惯了独来独往。如果没有我,我想你是不是可能早就已经……”
阿劫好像有些明白了。
“原来你指的是这个。从前我也接到过保镖任务,一样可以获得报酬,这方面请你不用担心。”
“是,是吗……”
小兰将脑袋藏进双膝之间,深深地蜷起脚趾。
那你又从我这里得到了什么报酬,黑色的男子?
“教……教我学剑吧!今天的事情,让我觉得不能总是依靠别人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光有想法是不够的,总有一天我也要考自己的力量迎接世界。所,所以说啊……”
“所以说什么?”
阿劫侧过头,晶莹的黑眼珠中映照着少女绯红的脸颊。他将白刃在指间滴溜溜地旋转,忽然毫无预兆地刺向一颗卵石。卵石破裂,完好无损的刀尖挑穿一只甲虫的尸体。
“我的刀锋从黑暗中来,没有意义,没有价值,将来总有一天会随着我的死归回到黑暗中去。这种技艺不适合你,因为我们完全来自不同的世界。你要是真想学剑完全可以找别人,这个世界应该比我们现在看到的要丰富的多。”
骤然流淌的话语让少女一时间陷入沉思。等她回过神来,刺客大人却早已自顾自睡着了。
“什么嘛!慢吞吞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自己却偷偷睡过去!”
小兰噘起嘴不满地嘟囔着,却也没去吵醒对方。
“今天以及昨天都辛苦你了,刺客阿劫。”
她在心底默默道出感谢。
回想起来,阿劫自从洞窟中苏醒以来三十个小时中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中间历经五六次赌上生死的战斗,即便是“天命”的刺客也会感到乏累吧。
耳听着男子安静的鼻息,小兰心头也是渐渐泛起困意,拥在白狼温暖的绒毛中即将陷入梦乡——
才怪呢!现在明明才只是入夜不久,七点过半顶多八点少一刻时间,美好夜生活刚刚开始时候,怎么可能说睡就睡得着!
小兰在草地上翻了个身,悲哀地想起在那遥远时空的彼岸,在她灵族家乡的宫殿里,族中的朋友长辈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翠色少女归来。
小兰又想起,此时的城堡外,平展的旷野在星月光辉映照下染成一片蔚蓝。
白雅兴奋地跑来跑去追逐一群萤火虫,蝶群翩翩飞舞汇聚到自己身边,小鹿停下脚步倾吐一日的奇趣。
这就是小兰在降临到这座森林前走过的短短十六年的“一生”。
把容易受寒的背脊交给白狼,小兰面朝里侧看着在即将熄灭的火堆旁沉沉入睡的刺客男子。
毫无防备的睡姿卸去了所有伪装,那年轻苍白的脸庞终究只是属于一位风华正茂的孤独青年。
“明明只是和我差不多年纪,却懂得这么多,好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大人。他之前又经历过怎么样的人生呢?”
小兰盯着他的睡脸轻轻呢喃。
那恐怕是一场充满腥风血雨、无一日安身的噩梦吧。
男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把背脊朝向正自肆意窥视的少女。忽然,他哭了。
“喂……”
这是一声极为胆怯又欣喜的呼唤,在梦中看来,又代表了什么呢?
好可怜。小兰不由得怜惜起这个明明比她强大许多的男子。正因为其强大,所以肯定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在里面吧。
“至少在这座森林,已经有人愿意和你分享心事了哦。”
“作为交换,也请你教我怎样活下去,教给我还有白雅怎样面对这个世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