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一个新生命诞生在一片陌生的大陆里。
卡特是个天才,魔法的天才。他天生就是为魔法而生。
似乎天生受到命运的格外青睐一般,卡特在长辈们惊喜的视线中迅速成长,小小年纪便有望成为一名大有建树的魔法师,家族也尽力支持着他的决定。
十岁,仅仅十年,卡特便将家族所传知识全部掌握,表现出符合天才之名的惊人学习力。“命运之子”、“天生的魔法师”、“魔法天才”,诸般盛誉随着卡特年岁慢慢增长纷至沓来,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卡特被破例送入全大陆中最负盛名的魔法学院攻读。
这所学院是一片彻彻底底的小社会,没有学生也没有导师,除了必要的行政管理人员外,每个成员之间名义上都是相互平等的,不会有人受到特别关照,人人都必须在彼此的交流、探讨中证明自己的理论与才华。
——其中自然不乏称不上是友好的各种行为。
然而就在这样一片显然超过了一名十岁儿童应有心智的环境中,卡特才真正开始向世人展示“天才”两个字该怎么写。
在一般的世俗观念中,天才当然拥有绝佳的记忆力、模仿力和创造力,能用比常人少得多的时间领悟更深更广的知识。然而一旦涉及卡特,不少当事人在初次见面之后纷纷表示:
人类的语言怎么可能形容清楚那样子的怪物?
许多成年人——其中不乏那些年高德劭的大法师、老教授——在和卡特有过初步接触后便不由自主深深厌恶起了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黄毛小子。
“这是一个妖怪,不,简直是恶魔!”
“是谁把他从混沌里召唤过来,快把他弄走!”
“叫这小子滚!本人不想再看到那张脸。”
对于种种堪称恶毒的辱骂,卡特全都泰然受之。对他来说,这只不过是普通人受不了有人比他比他们更聪明而散步的风言风语,只是恼羞成怒,是嫉妒,根本不值得为此感到生气。
卡特只是在每次最平常的魔术交流中,仔细聆听别人念出的全新咒语,感受大魔导师们操使魔法时席卷全身的魔力洪流。不用眼睛去看,只要凭借呼吸,卡特便能知晓所有法术运行背后的核心秘诀,抓住其破绽,弥补其不足,然后用符合一名调皮少年的口吻复述出来。
于是,原本“聆听吾的呼唤!将这无形洪流化作火炎之铠,护佑吾之身躯,吾之臂膀,吾之信念,由纯白之翼降临于世。奉献于此,圣天普照之光,圣灵惠施之水,在布满琉璃的乐园架起烘炉。普世之火,三焚我心……降临于世吧,火焰圣君!”这样神圣庄重的仪式用咏唱,一到卡特口中却成了:
“光元素土元素火元素,光元素土元素火元素,光元素土元素火元素,在培养皿中搅动搅动搅动然后加入左手。重复一次……加入右手。现在,燃气吧,火焰!看我双拳,粉碎那只鸽子,在残破的头颅里获得新生!出来吧,火焰铠甲!”
不管在哪个时代,肆意解剖他人术法并加以改变都是对创始人的严重侮辱,不啻于当着帝王的面吐口水。秘法的原主人勃然大怒,竟不顾脸面身份向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提出决斗。在他看来,“火灵圣君”凝聚了他一生的虔诚信仰,是对神明的顶礼膜拜,怎容得一个毛头小子如此亵渎?
然而,决斗的结果却让整个法师界大跌眼镜。在对决中,卡特召唤的“火焰铠甲”毫无悬念地摧毁了原主人的正版“火灵圣君”,高高腾起的火焰在教堂尖顶钻出一个大洞,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爆炸。
自此之后,卡特便被当世教宗列为异端,终身不得平反。这还只是卡特闯出的无数祸事中不大不小的一个。
有谁能想到,被冠以“魔鬼”之名的昔日“天才”,其实却只是一个懵懂未开的少年?
面对外界充斥的种种恶意,卡特很快习惯了以嬉笑游戏的态度迎接世界。他不再在意他人投来的目光,其中也包括数不清的赞叹和荣誉,而是流连于诸般欲望之中,以一副疯疯癫癫的姿态度过了其后三年。
十三岁时,在许多领域已经有所建树的卡特成为了皇室的宫廷御用魔法师兼宫廷御用小丑,简称魔法小丑。那时的卡特早已名扬天下,虽然他肚里知识与许多德高望重的老法师相比仍然相去甚远,但魔法界的每个法师都知道他的时代即将来临。
卡特需要一个人,一个对手,让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和极限究竟是多少,让他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着诸多不足。
很幸运,与许多少年英才终成魔的故事套路不同,卡特很快遇到了。那是一名不知名的青年炼金师,姓名不明,性别不明,相貌不明,身世背景同样不明,就像横空出世的救世主一样。
那位青年炼金师受邀参加一场蒙面舞会,正好这种神秘又热闹的也是卡特喜欢的——人们身穿华服纵情享乐,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香味,没有人会朝他指指点点。
于是他们在舞会中相遇了。炼金师带着一张鲜艳的花面具,身穿一袭中性的纯白礼服,向一个头戴长舌鬼面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个子男孩发出邀请。卡特看都不看便拒绝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幸好炼金师是个大度的人,他潇洒地一挥手,打算就此离去,却不慎打翻了身后的蜡烛架。混乱中大火熊熊燃起,无法控制。由于舞厅四周铺有禁魔的结界,无能为力的法师们也只能和普通人一般仓皇逃离。主人家事后清点宾客时发现,一位小女孩不幸死在了大火中。
“幸好幸好,遇难者只有一个,真是万幸。”正当所有人这样彼此安慰的时候,那位炼金师却跪倒在小女孩焦黑的尸体旁,施展他一生中最伟大的一次炼金术。
这是一场关于生命的炼成仪式。施术者和受术者在生命意义上是平等的。因此当小女孩在双亲的怀抱里睁开眼睛,炼金师那穿着纯白礼服的身躯便化作一阵微风飘然消散。
在卡特的世界里,一切事物都必须平等交换,金钱如此,名誉如此,元素和魔法也是如此。正因为这个原因,代价过于高昂的炼金术没能像魔法一样在大陆上盛行开来,但这并不代表炼金术就不如魔术。这位青年用生命给世人上了一课,虽然他的本意并不在此。
两天后,邮差突然上门交给卡特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硬皮大书,还有一句写在扉页上的留言:
“希你把炼金术的真谛带向世界——一个带花面具的炼金师。”
从那时起,卡特像换了个人一样在家闭门不出。他终于明白了“命运之子”并非完美,他也有普通人无缘获得的重大缺陷。
卡特缺少的是对知识的敬畏以及承担自己行为带来后果的勇气。卡特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愚蠢、狡猾又怯懦的小孩子,只知道整天下那笔自己那点小天分,窃取、嘲笑他人一辈子的修炼成果,却丝毫不顾虑他人的感受,不将自己的天分用在正道上。
卡特恨,恨这个世界过早地将魔法的真实展现在他眼前,却不提前预留一些秘密。他得罪过这么多人,却无法反思自己的错误,只知道用一句“那又怎样”逃避过去。结果,他直到十四岁时也没交过一个朋友。
充分认识了自身缺点的卡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魔术、炼金术的学习中。短短几月间,卡特便创设出一个足以撕裂时空的大型法术。他把所有家当换成魔力水晶,希望能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型仪式洗刷自己的污名。
仪式前的致辞。人们惊讶的发现,那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专爱惹是生非的小恶魔居然变了,变得礼貌起来,虽改不了那副疯疯癫癫的德性,言谈举止中却多了一份“可爱”属性……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献词毕,卡特从容转向祭坛。这是一次堪称神迹的壮举,由一名年仅十四岁的魔法师独自完成。
卡特差一点就成功了。他的魔法成功打开时空间的缝隙,露出其后黑漆漆的异度空间。若非小卡特准备的魔力终究不够维持这个缺口,或许无数人的命运就能因此改写。
魔力收束,风暴歇止。异度空间的大门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崩溃。
就在崩溃前的一刹那,好像受到了命运的指引,被庞大魔力反噬即将失去意识的“命运之子”居然自己站了起来,向着那片漆黑深沉的时空迈动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