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孙承宗的悟性并不差。
朱由校不过说了两遍，他就明白了所谓“蚕吃人”的可怕——朱由校觉得这种领悟力在古人里面算是有些罕见的了。
孙承宗有些失神，脸色也变得惨白，口中不断的小声说着些什么。
朱由校有些怜悯的看着他。即使是资本主义已经开始萌芽的英国也免不了要来上一遭“羊吃人”的惨剧，大明此时的丝织行业甚至还不如英国的羊毛纺织业繁荣，若是真的就这样把天启织机推广出去，这“蚕吃人”来的只会比“羊吃人”更为可怕也更为酷毒。
当然，这“蚕吃人”的问题并非不可解。
英国王室的力量已经衰微，其国内已然是诸侯割据，各自争霸的态势，所以贵族们才能肆意驱赶其领地里的农民以抢占他们的土地。
但是在朱由校控制下的大明可发生不了这种事情。
有东厂弹压京城，有锦衣卫监察天下，再加上各地督抚的管理，要是还能有人随意抢夺农民的土地才真是活见了鬼！
“孙师傅也不必太过担心，朕思索良久，倒是得了个办法。”朱由校笑着说道。
朱由校不过说了三五句话的功夫，孙承宗便有了一种“拨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天启织机若是直接推广给大明的所有百姓，恐怕那些升斗小民会被直接挤兑到破产。
那不妨把天启织机的使用权卖出去嘛！以八千两银子一家的价格出售天启织机的使用权，这样就完美剔除了资金不够雄厚的百姓。
反正那些世家大族也不差这点钱，这样一来大明的丝织行业便彻底成为了世家大族的博弈；
不过这才是丝织业本来该有的景象。
按照朱由校的设想，大工厂、集中式生产才是丝织业的发展途径；而以家庭为单位的小手工业作坊必然被淘汰。
孙承宗听得不住点头，看着朱由校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隐藏在钦佩中的惊讶。
得亏这位是当今圣上；若是生在民间，恐怕不过三五年便是另一个沈万三！
孙承宗正欲告退之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对自己来说极为重要之事：工部的王佐可还占着自己的值房呢！
皇上的安排虽说是照顾了大明的百姓，也为国库又添了一大笔进账，但若是不给王佐一个交代…孙承宗觉得他能把自己的值房变成卧房。
这荒唐的事儿听得朱由校也是哭笑不得。好歹也是正二品的部堂高官，怎么还像个老小孩儿一样！
他略一沉吟，便明白了王佐的无奈。
在剿奴捐一事中摊派的银子工部连一个子儿都没分到，但是工部却有着除了兵部之外最大的亏空。
一个掌着全国工程营造的部门怎么可能不欠着各地商人的货款？按照锦衣卫的消息，王佐也是被逼得无家可归，才一头扎进了孙承宗的值房。
没法子，堂堂工部尚书每天都被不同的商人堵着门要账，他还不敢发作：毕竟库里确实没钱。
“孙师傅，朕知道了。你就去值房告诉王大人，前几天的本子朕准了，等江南织造局的银子进京，便给工部把这两年的款子补上。”
朱由校沉吟了一番，对孙承宗说道。
有功就得赏。工部上下虽说没什么大功劳，但是工部上下这两年的辛苦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正赶上这回大明是真的有钱了，此时不犒赏群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孙承宗激动的直搓手，向朱由校行了个礼，便飞快的离开了。
他没法儿不兴奋。
不到三个月，朝廷凭空多了三百万银子的进项，并且这天启织机的使用权至少还能卖出八十万两！
这下可是能把这两年的欠账好好清一清，自己和韩阁老也能松一口气了；在这之前他们几乎被不断累积的债务给压弯了腰。
九边的军饷，京官欠着的俸禄，以及各地停工的工程，还有最为关键的新军编练，不论哪个都是吞噬银子的无底洞。
…
朱由校的意思终于有一次是被全体官员一致通过的了！
在几天后的大朝会上，东林党人和数目更为庞大的其他官员罕见的达成了一致：
以八千两银子一家的价格推广天启织机；给各部拨款共计二百万两以完成未竟的工程；查抄松江府苏家的家产，将其家主槛送大理寺；
在后世史官的笔下，这次朝会也被称为“新政之始”。
正是在这次整顿江南织造局的行动中，年轻皇帝表现出的决断力折服了一大批的官员；大明帝国的崛起也在此迈出了第一步。
…
苏步经从未想过自家的富贵会这么快的被终结。
二十几天前，他还是江浙丝织业的龙头之一，正乐呵呵地看着自家的棉田等着数银子；
二十几天后的今天，苏家的大门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踹开了。
可怜苏步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个腰挎绣春刀的小旗把锁链套上了脖子。那小旗冷笑着一扯，便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苏步经拽出老远。
浙江千户所千户吴慕婧冷眼看着这一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朝廷的命令是“只抄苏家，余者不论”，也许这背后的真相，只有那位黄公公知道吧！
就在苏家被查抄的同时，程云风也带着长子程晨和伤势初愈的程七跪在江南织造局的大堂上。
黄锦看着将头埋在地上的三人，笑着道：“程家主，可要多谢你给咱家的消息，咱家这才能把江浙最大的走私贩子给钉死！”
程云风抬起头，热情笑道：“能为公公办事是老夫三生有幸！自今日起，程家上下惟公公马首是瞻！”
黄锦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方小巧的印章，不断的把玩着。
他盯着程云风，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你程家有如此忠仆也算是气数未尽，咱家这才捞你一把。若是再有下次…就算把你程家历任家主的私章都拿来都救不了你！”
程云风苦笑着不说话，只是默默看向了头上还缠着纱布的程七。
确实，若不是程七的诚心打动了黄锦，此时的程家绝不可能如同陆家一样获得豁免，而是像苏家一样被抄家！
毕竟，他可拿不出大明宝船的图纸来换的全家大小的安宁！
就连现在的“将功折罪”都已经是付出了程家所有产业的控制权，以及九十万两白银才获得的结果。
坑边闲话：
今天真的得一章了…明天一更或两更…
江浙篇结束了，需要思考一下后面辽东篇的节奏。老柯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