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约定了今天晚上我们行军，明早天亮前必定到临山主峰之下。这事安排得怎么样了？”马老将军问卢老二。
卢老二点点头：“将军您尽量早点睡一会，二更我们行军。”
“马嘴带笼马脚裹棉？”
“是，将军。”
老将军点点头，坐下来开始思考明天的战局。这是一场赌局，临山各峰地势险峻，各峰之间的通道也只有山贼才清楚，围剿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而且他们的人手并不够，全部的兵力也只有一万三千人，这还包括了五千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胜负只在一个人身上。此生从没打过这么没把握的仗啊！老将军一生战无不胜，今晚有点犯难了。不战，还来得及。但不战，对不起五千地下亡灵！
“我之所在，山贼必灭。”
当天密谈羽说的这话犹在耳。老将军眼神凌厉起来，起身亲自去巡查军营。
士兵们晚练已好，正在陆续回营。他们并不知道今晚有行军，但可以看出来整个军营的斗志非常高昂。
现在他们这一万三千人，都是享誉整个秦川大陆的北征军成员。这种突如其来的荣誉让他们个个象打了鸡血，每天主动加练，只恨不得立即上马杀敌。
战马已经集结完毕，全由秦川首富陈家捐献。不只是战马，还有一应粮草盔甲，都如此。有了太子殿下的手谕，陈家做事的力度立即增大，效率高得让老将军也不由佩服。
沿途所见的士兵都严肃而恭敬地向他们的万夫长行了军礼，然后才回到自己的营房。
“士气很强大，此战必胜。”老将军对卢老二说道：“二更时出发，不得有误。！”
“是，将军。”
二百多里的临山之中，羽和丹红已经丢下了马，迅速向主峰潜行。羽觉得这女人还是很不错，竟然能紧紧跟随，气都不喘。除了身上的香味太让他难受了一点，其它也并不是没法忍受。
两人是从后山向上，山势料峭之极，但暴露的可能也降低了很多。但羽突然间制止了丹红前进，做了一个就地潜伏的手势，然后一个人象影子一样消失在暗夜里。
过不了多时，他已经站在暗哨潜伏的地方向丹红招手。
二更之前，他们一共平安过了六处暗哨，到达了峰顶的瀑布之下。看着羽把药粉加上沉水香无声地撒落在水里，丹红有点忧虑：“你确定这水喝下去不会死人？”
“别废话，跟我走。”羽站起身来，身体如游鱼一般再次融入夜色中。
两人藏身在一处悬崖上的紫罗藤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丹红不习惯和一个陌生男人如此近的距离，尽力往外挪了挪身体，低声问道：“你对暗哨用了什么药？如果天亮他们察觉了，我们的计划可能就会失败。”
“迷幻药。他们就是做了一场梦，不会有任何别的感觉。”羽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睡着了。
雪狐也把脸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在给暗哨下药的时候，它出的心力最多，因为它比羽更能准确探知暗哨的位置。
月色透过紫罗藤，静静地洒在羽的脸上，让丹红看得不由痴了。好久她才平定下来，靠在坚硬的石壁上睡去。
三百里之外，望江城的城门大开，一万三千战士在老将军的带领下沉默地出城。郡守亲自相送，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恨不得随他们去杀光山贼，奈何用心无力！”
师爷在旁相劝：“老将军在外奋勇杀贼，大人您守好望江，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三个人头还高挂在城门，他们正是望江城恶意囤买生猪推高猪肉价格的元凶。在城楼下还有几个大铁笼，里面关押的是望江郡内推高各类物价的乡绅。只不过猪肉首当其冲，所以他们的头暂时还在脖子上，掉不掉地，那只怕天也不知道。
没有一个老百姓为他们请命，百姓只有在路过的时候丢几块石头或者香蕉皮。
郡守大人苦思好久，突然摇头说道：“本官不能什么事也不做，坐享老将军的成功。来人，全体郡衙的捕快集合，去城东柳三多家办案！”
师爷吓得脸也绿了：“大人，这是要拿柳三多老爷开刀？他在帝都靠山很硬，葛世石大元帅都和他喝过酒听过戏，我们动他不得啊！”
“太子殿下临行时说得明白，要给大秦百姓一个安康的生活。现在柳三多在我眼皮底下囤地居奇，推高房价地价，还伙同地痞流氓强拆民舍，实在是罪大恶极！师爷，我知你是个武道九段的高手，三个儿子个个英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说到这里，郡守的语气已经变得非常强硬。
只要师爷一家肯全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如大人所愿。”师爷冷笑一声，平时收敛的精气神全数爆发。
二十年后史学家司马平光写及望江城，特意为郡守留下了辉煌的一笔：望江城郡守林光祖一介文人，无缚鸡之力，竟大驱衙内一干老捕快，杀柳三多于府内，从此之后望江郡内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
天明之前，万夫长已经带领军队集于临山主峰之下。沿途的几个小营寨自然被扫为平地，无一贼残留。
看着巍巍临山主峰，万夫长笑道：“今日我必将杀光山贼！左右，击鼓鸣号！”
卢老二急道：“要不要再等羽公子一点时间？”
“不用。我们在下面邀战，山贼们难道会空着肚子下山打？我们先开始生火做饭，让他们跟着学……”万夫长低声传令：“点火，做饭，但不要让任何人吃饭，只做不吃！懂了吗？”
先击鼓鸣号，然后烧火做饭，还不许吃。将军是不是昏了头？卢老二不敢多问，立即传令下去，片刻之间炊烟四起。
山贼们都已惊醒，看着他们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贼首李迎风笑道：“他们想吃饱了再攻山，那就让他们吃饱吧。这一万多人，能攻进我们的临山主峰？传令下去，也烧火做饭，大家都吃饱了再战！”
透过紫罗藤，羽看到了两方都开始烧饭的炊烟，羽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通知他们饭不能吃，否则前功尽弃。”丹红有些郁闷。
雪狐又开始以不屑的眼神鄙视她。心想羽怎么会和这么笨的女人一起做这么危险的事？
“山下做饭太慢了……山上的贼饭都快吃好了，官兵都还没做好。羽，你成功了，祝贺你！”丹红再傻也看得明白。
山下的统领者不是一般的人，和羽一样，都是算无遗策。
万夫长问卢老二：“羽那小子说他的毒药发作需要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
“哦，那差不多了。”站在最前的万夫长转身大吼：“你们这些狗日的还在等什么？给老子杀光这些山贼！”说着自己不顾年迈，挥刀就往山上冲去。
看着一万多的官兵奋不顾身地冲上山来，羽抱起雪狐，难得地展露了一下自己的笑颜，带着丹红从后山走了。
荣耀跟他无关，他只想去十三村，祭奠一下亡灵。
丹红骑着高头大马，却不时地停下来等自己那头黑骡子。这头骡她花了三十两银子买的，哪舍得丢在路上？
羽的老马早不知跑哪去了，他也不在意，骑着山贼的马狂奔而去。
“喂，你等我一下啊！”丹红急喊。
没人理她，羽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真没人性！她气得干脆不走了，骑着马牵着骡，慢慢地走在山路上。
一十三村在临江与望江两郡之间的交界处，并不是村名，而是相邻的十三个村庄。
羽来过一次，那天是奉师父之命来找那对父女要花籽。站在被火烧过的瓦房前，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着的悲伤。那个比他还要小三岁的小女孩，从花丛中欢笑着向他扑过来的景象再一次在他脑海里浮现。
在他孤独的人生中，这已经是最为美好的记忆之一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的矛灵开始与他精神交流：“主人，亡灵还在，祭灵吧，让它们与你共在，有安乐的好地方再让它们回归自然。”
有这可能吗。他简直不相信矛灵的话，但他确信它不会欺骗自己。
“要怎么样才能与我共在？”羽有些糊涂，这是一个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矛灵笑道：“这事我能做。这么多年的岁月里我经常祭灵，把亡灵收入暗黑之枪中，然后慢慢吞食它们的精神力量。但今天我可以破例，把它们收藏起来，以后让它们有个好的归宿。”
“开始吧。”羽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这片被血染透了的土地。
只听到脑海里传来一阵艰涩难懂的符咒，他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过了一会，一十三村的土地轰然裂开，一个个影像慢慢向他飞了过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个扎着马尾长鞭的小女孩，脸上的笑容依旧象当年的烂漫。
他张开双臂想去拥抱，却什么也抱不到。所有的影像全部消失在他的暗黑之矛中，沉静安祥。
“我为你们报仇了，我将带你们去一个再也没有伤害的地方。”他低声说道。
好象听到了他的声音，暗黑之矛刹那间涌现出明亮的光辉。一个他熟悉的小女孩声音低语：“羽，你在哪里，我们就应该在哪里。”
羽沉默无声。
雪狐却开始哭泣，它和那小女孩也是很好的玩伴。
“走，我们还有新的人生。”他抱起雪狐，再也不看一十三村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