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有这样的规矩,凡是死在外面的人,都不可以把灵柩摆在家里,遗体运回来时不可以走村子的正门,只可以走侧门。
三叔父的遗体就摆在村口的塘埂上,离小叔父的家很近。
小婶娘在她家门口碰到我婆婆是这样说的:“侄儿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不如我们来凑些钱,要办得风光热闹些才好。当年娘没了的时候,我们办得有些淡薄了。”
我婆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若有所思。
当时我也在旁边,听到这样的话心想:好像小婶娘跟三叔父的感情还很好的。
三叔父的遗体摆在那里,我抱着孩子只敢远远的观看。
我是个多病多灾的,早就养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了。孩子还小,我不想她冲撞了什么看不见的阴灵,三天两头的哭闹就麻烦了。
回到家中,我就问起为什么小婶娘对三叔父如此重视?
婆婆说:“你三叔父在世的时候,他总是夸你小婶娘如何如何能干,都快捧上天了。”
小婶娘很能干,我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感受到了。
在众妯娌中,她年纪最小,我进门那年她刚好过四十岁生日。
那时我刚刚把身体的怪病治好,闲在家没事干,分了个上山放羊的活儿。
小婶娘办生日宴,我也在场。一个桌子上坐的人大多数我不认识,通过婆婆介绍我才了解个大概。
新婚带给我的不是喜悦而是迷茫,我越发越显得呆呆傻傻的,连个人都记不住。
一位看起来应该叫婶,论辈分应该叫姐的女人打量了我好一阵子,说了番这的话:“如果我要是嫁女,亲家来多少钱我就办多少,不来我就不办。养女不亏本,架着锅儿等。”
这位姐的话顿时戳到了我的痛处,有一点后悔这场闪婚。又一个认为我跟我老公不相配的,是我配不上他,还是他配不上我就不知道了。
我很生气,当天下午无缘故把老公数落了一顿,老公跟亲朋喝得有点高,一脸的一筹莫展和无可奈何。他没有顶嘴,不知道是不会还是不敢。
命中的定数是逃不掉的,譬如我跟公公之间的矛盾。我什么都不懂,而且懒惰,但性格比一般人都要强势。
我没有去村口接三叔父归来,但他下葬的那一天,我决定抱着孩子去送他一程。
婆婆是这样跟我说:“你带着孩子,去送一程也可以,不去也没关系。”
做为侄媳,理应跪跪拜拜送他上坟山,没人帮我抱孩子,这个只能免了。
大嫂在人群中跪着,依规依举的行着该有的仪式。这时来送的人群中出现她娘家哥哥的身影,只见大嫂把头上的孝布一摘,丢下跪拜的草把向她哥走去。
她娘家的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按理来说,他哥是用不着来随份子钱的,也没有非来送葬的规矩,可能是找他妹有事,碰巧遇上我家办丧事罢了。
灵柩才被抬起来不久,还没走出塘埂,我没有多想,跟着人群慢慢往前走。
三叔父意外死亡,在澳门打工的堂弟也赶回来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第一次见到他时正好是我大病初愈,穿着他姐送我的新衣服由老公陪着我回娘家,他正好有事外出,我们就一路同行。
如果说我老公是个帅哥,但跟他这个堂弟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大截。
他个子比我老公高,身材比较魁梧。我虽是花痴,但还没到见一个爱一个的地步。我只对长得像某人的男人动心。
一路上闲聊着家常,我发现老公在他这个堂弟面前说话很没有底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矮个子男人是高个子男人的下人。有必要这样吗?我很不理解,但我后来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了疙瘩。
我娘家的兄弟姐妹也众多,我排行在末尾,但我跟我的哥哥姐姐们说话从不低声下气,只会中规中矩。哥哥姐姐们大多数混得比我好,但我总是保持面无表情,不会干巴结奉承的勾当。
不管能不能做个有出息的人,脊梁骨一定要直。我记得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视连续剧的歌词是这样的:“虎无脊梁莫称王,人无脊梁莫做人,做个米袋装米粮……”
嫁的这个老公需要改造才能成我想要的样子,但谁又喜欢被改造?还是凑合着过罢!
虽然老公身上有很多的缺点,但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老公跟堂哥跪在离灵柩最近的地方,公公还安排了他帮三叔父举灵幡。(就是几张剪好的白纸条挂在竹枝上那个祭具。)
抬柩的人走得很慢,孝子贤孙们也跪得频繁,时间一分分过去了,还没走完路程的一半。
老公不时的回头看我,我知道他担心我抱孩子抱得很累,身边又没有人帮忙会吃不消。
差不多二十斤重的孩子抱在怀里,我的确感觉到很累,但我还能坚持。
送葬的队伍里,三叔父远嫁在四川的大女儿没有来得及回来送他一程。
我姑姐因去医院见了三叔父最后一面,已跟家里人解释了原因也就没有回来。
姑妹的孩子比我的孩子还小三个月,妹夫又出门在外,她也就来不成了。
叔弟打了几个电话回家,可能刚交了女朋友,有过年带女朋友回来的意思,也没回来送他三叔父一程了。
嫁在香港的堂姐因家里孩子多且年幼,回不来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嫁在附近的二堂姐回娘家来了,至少她还在。
听公公说,这个堂姐性格很内向,轻易不多说一句话,如果不是熟人,不轻易跟别人闲聊。
堂弟和堂妹们,有在校读书的,也有在外打工的,大多数都没能及时赶回来。
三叔父他的儿子在,还有三个侄子也在,我想如果三叔父在天有灵,他还是会欣慰的。
我早就提醒了老公:“送上山时有拜墓穴的风俗,你不要做第一个拜穴的人,等他们跪下了你跟着下跪即可,别惹闲话。”
这个礼仪我照样干不了,只能远远的看着。
回家的路本来有条近路,但我们这些带孝的人不可抄近路,只可沿路返回。堂哥还得一边走一边喊他爸回家。
回到家中刚坐了一会儿,老公就找到了我,把我怀中的孩子抱了过去。其实他比我还累,但他还是把休息的时间让给了我。
公公安排他举灵幡,可能有让三叔父保佑他能早得贵子的意思。后来我还真的生了个带把的,不过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