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请了乐队,在母亲眼里这又是乱花钱了。
戏台还没扎好的时候,父亲先安排几个唱花鼓的戏子来灵堂哭灵图个热闹。
“这个就免了,要花很多钱的,不可不可。”大姨父见了马上阻拦,并极力劝说我父亲放弃这一项目。
“这个你不要管,用多少都算我的,不要你掏钱。”我爸板着个面孔不耐烦的说。
二姨父也在旁边,他支持我父亲的决定,附和着我父亲说话。
二姨父在三连襟里是最穷的一个,但他从不做出小气的样子。大姨父有个有钱的女儿,很多人都评价他小气。
大姨母的亲家(我表哥的岳父岳母)听说亲家母的娘没了,带着表嫂的大女儿来参加葬礼。
“梅丽,你认为该不该给那小姑娘一块孝布?”大姨母把我拉到一边这样问我。
“既然来了就给她一块吧!外婆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孩子的,多个孩子带孝是好事。”我想了想这样回答。
“我也觉得该给她,毕竟是你表嫂的孩子。”
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认为父亲是不会说我什么,我就没有去请示他了。
请来做法事的和尚是个有点发福的中年男人,他留着小平头,并不是光头和尚。现在的帮别人做丧事法事的和尚都不是真正的和尚,他们都娶妻生子和吃肉,唯一跟众人不同的是会念经。
他布置好灵堂后就要来一张大大的白纸用来登记孝子孝女的名字。
大姨母一家人的名字我都知道,在登记清香姐姐一家时,站在一边的大姨母补充了一句:“加上博维两个字。”原来清香姐姐的儿子叫博维。
二姨母一家人的名字我除了知道姨父跟姨母两个人的名字外,我的三个表哥的学名我都不知道,只好请来了二姨父。
我三个表哥的名字都很好听,看样子二姨父年少的时候是上过几年学的,学过一些之乎者也的书籍。
名字取得好听,并不代表命就好,我这三个表哥除了二表哥夫唱妇随有儿子外,另外两个都是大龄单身汉,好在我大表哥还有一个女儿。
那和尚见我对这一方面很内行的样子,就把笔递给了我,要我帮他写。
我的字写得并不怎么样,不过是能让人认得而已,他一看就夸我写得好,还问我是不是大学毕业的。我哪有那么高的文化?
“你外婆可有侄子?”
“有一个,但我堂舅家的人我不怎么清楚,我去找一下我堂舅。”
堂舅来了,把他一家人的名字添上去。
“你外婆娘家有没有侄子?”
“好像没有。”
其实是有的,我刘家的太祖父娶了一个后太祖婆,听我妈说生了两个儿子。
这两个舅爷爷我是见过的,在我外婆七十岁生日的时候见过一面,这么多年他们很少来我娘家,我都把他们给忘记了。
两个舅爷爷来了一个,听他说另一个舅爷爷身体欠安来不了了。
不是一个妈生的姐弟,而且年纪又相差十几岁,本来是没什么感情的。我的舅爷爷长大后,太祖父见他们从不去自己姐姐那里就发了一次火,后来他们才跟我外婆有来往。
在外婆七十岁的时候,我的其中一个表舅还曾来我家接我外婆去舅爷爷家小住了一段日子。
我母亲有两个姑妈,一个是腊姨母的母亲,还有一个只听说过,还从来没见过,也没见过她的后人。
“你太祖母一共生了四个,你腊姨母她妈跟我爸样子长得稍丑一些外,另外两个都长得俊。”
在外婆的灵堂里,我见到了那个俊姑奶奶的儿子,我妈叫他表哥,我该叫他表舅。
这个年近六十的表舅还能看出年轻时英俊的模样,双眼有神,高鼻梁,国字脸。
“你这个姑奶奶可从不讲什么三从四德,哪个男人对她好她就跟谁,一生先后跟了好几个男人,常惹得你外公大声骂。她每次回娘家,只要一听说你外公回来了,她就会急急的走了,她很怕你外公骂她。”我妈曾经跟我这样说过。
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为外婆守灵的那一夜并不冷清,虽然堂舅在天黑之前赶回城里,但第二天清晨又带着女儿赶来了。
清晨八点左右是该移灵柩的时候,在村里的几个壮汉的帮助下,外婆的灵柩被移到屋后的村道上。
二姨母见外婆的灵柩抬出了堂屋,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可能是昨夜一夜没睡的缘故,竟晕了过去。
她的儿子跟我弟见了忙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我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搜肠刮肚的劝二姨母节哀。一向来伶牙利齿的我在这个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静静的站在一边。
昨天还是好好的天气,这个时候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我妈找来雨布帮外婆把灵柩盖上,望着不知何时能停下的雨,忍不住扶棺痛哭。
我一直都是安静的,好像躺在棺材里的人不是我外婆似的。我不想哭,因为人生百年总得有这么一回,只要能寿终正寝就好。我大脑里的思绪一直都太乱了,我只想静静,只想寻求解开心中节的良药,无忧无虑的过好未来的日子。
很多话不能说,很多想法不可以表达,我只能把自己裹成像套子里的人,任凭别人说我冷血,说我无情。
早饭后就该送灵柩上山了,可雨还是没有停,只是比原来小一些而已。
老公找来一把伞,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扶着行跪拜礼的我。
外婆的灵位交给了我大表哥抱着,外婆的遗像我爸将它交给了堂舅抱着。
秋霞姐姐是在大外婆身边长大的城里人,她带着孝,在人群中很认真的跪拜着,虽然她奶奶改嫁多年,她还是认这位幺奶奶的。
我的两个孩子都还小,碰上这下雨天,我就把他们交给来送葬的公公,要她们都呆在家别去送我外婆上山了。
老公扶着我,留意着身边的鞭炮声,他知道我最怕噪音,怕我莫名其妙的就像丢了魂魄似的又要让他担心。
父亲依照奶奶的遗言,请地仙在奶奶的坟墓旁择了一块地挖成墓穴,我的外婆就长眠在这里了。
外婆要不要运回去埋在祖坟里跟外公葬在一起,大家的意见都一致:不回去了,那里没有什么血缘较近的亲人,她的后人大半都在这村里,清明扫墓方便。
走过村道就是羊肠小道,被雨水淋湿的小道一点也不好走,但帮忙抬灵柩的人都很买力和认真,没有一个中途溜走。
外婆不是这里的居民,只因没儿子养老才不得已搬来跟着女儿女婿过日子。大家的帮助我记心上了,非常感谢。
奶奶生前选的墓地在村里的水库边的一块责任地里。这水库要是跟我家门前的水库比起来,只能说是个池塘。在我娘家的村里,这个是贮水量最大的塘了。
灵柩快要抬到墓地的时候,雨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出太阳。
这儿有这样的风俗,孝子贤孙在灵柩要上山的时候,要很快的走到墓穴边倒头就拜。
我看了看外婆的墓穴,没有马上就拜,而是走到旁边奶奶的坟墓前,跪下来拜了三拜,算是谢谢奶奶当年的大量,让我爸把外婆接到这里来养老。
在山下送葬队伍里的五个姑妈见我跪拜奶奶都哭着上山来。
外婆的灵柩抬上山后,我们整齐的跪了一地,跟外婆做最后的告别。
“大家都辛苦了,我在这里谢谢大家,等棺椁埋好后,大家别忘了到我家去吃饭。”我爸见外婆棺椁放稳后大声跟众人打招呼。
外婆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能来的亲人都来了,我想她在天之灵应该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