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升起,新的一天又已来临。今天是赵嘉第一次参加朝议的日子,所以他起的特别早。心中带着些激动,也带着些期待,赵嘉踏上了前往正阳宫的路。走在前往王宫的道路上,赵嘉感觉今日就连这路也似乎与往日不同。
入了王宫内城,直奔正阳宫而去。到了大殿内,发现除了荆离将军等少数几人已经到达殿内外,其他三公九卿之类的官员都还未到。过了一会,文臣武将们陆陆续续抵达,更有些熟悉相交之人凑在一起小声交谈。因为是王族要员之故,赵嘉站在了左列第一位。
“大王驾到!”赵王的贴身内侍先行抵达,略显尖细的声音回响在这正阳宫大殿内。
正阳宫内的嘈杂之音立即全部消弭,只见身穿王服、头戴王冠的赵王稳步走来。“拜见大王!”所有臣子们都跪拜行礼,齐声道。
“众卿家免礼。”赵王坐到了王座之上,观其面庞似比往日更为憔悴。环顾一圈后,赵王接着问道:“众卿可有事上奏?”
“启禀大王,臣有事上奏。”荆离将军洪亮的声音传来。
“荆将军有事,但奏无妨。”赵王听到是荆离的声音,便转头望向荆离的方向。
“启禀大王,近日老臣收到探报,秦国以共击匈奴为名,频繁派出使节出入东胡、娄烦。老臣以为,秦国之目的不仅是打击匈奴,亦可能煽动东胡、娄烦两胡族扰我北部边境。”荆离将军早已经思虑多时,慎重说道。
“老臣以为,荆大将军多虑也。东胡、娄烦者,塞外蛮族,两族酋首,既是不谙王化,亦是鼠目寸光,胸无大志之徒。除却岁岁出动万余蛮骑掳掠我北境之粮草军需,多不敢掠我大赵之内地。且自两年前代城大战,胡族死伤无数,损失极大,现闻我北地军马蹄声已胆寒也,故其必不敢触我大赵之威严。”众人一看,原来是苍老的太师郭开一番长篇大论。
“两位卿家所言,皆有道理。然今列国多有蠢蠢欲动者,北境之安定于我赵国而言,亦是十分紧要。孤王欲派一王族德才之士,代表孤王前往北境巡视,以安北境军心民意。各位卿家,可有合适人选举荐?”赵王扫视众臣一圈,缓缓的出声问道。
“老臣以为,平阳君德才兼备,堪为王族典范,定能担当此任。”丞相乐阳目不斜视,也不避讳的举荐了平阳君。
平阳君赵贾,站班于左列第一位,赵嘉的对面,乃当今赵王的异母弟,故惠文王与一卫姓美人所生之子。其人身高八尺,面白如玉,一脸谦和,俊朗非凡。平日素喜结好文人雅士,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亦曾多次于邯郸城内为贫苦百姓赠衣施粥,标榜达济天下,素有贤名。
“回禀大王,为大王分忧,为国家解难,王弟自是十分愿意。然赵嘉贤侄已经成年,正缺历练,此巡视边境之良机,自是合宜。且赵嘉贤侄,生性聪慧,秉性纯良,足当此任。故王弟举荐公子嘉前往。”平阳君赵贾似乎是极为不愿前往苦寒北地,赶紧出声向赵王说道。
“赵嘉,你可愿前往北境?”赵王也不计较,转头看向赵嘉,虽是询问,语气中却蕴含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为国为民,责无旁贷。”赵嘉也不多话,只是如此说道。
“好,到了北境,多了解敌情,并慰问士卒将校,安定军心民意,如遇突发状况,你可相机行事。那这件事就如此议定了。诸卿,可还有事奏?”赵王接着询问着众臣。
“臣有事奏禀。自月旬以来,邯郸城内列国之人激增,虽多未行枉法之事,但若一旦天下大势有变,城守衙门部属为数不多,恐难以监察控制。”站班在左列末尾的邯郸牧谨慎的语气传来。
“除却我赵国国都邯郸以外,我国各地守牧,皆是军政齐抓。此举措自圣主武灵王以降,保得我赵国各地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城池得以顺利治理。邯郸,国之都也,地位之重要绝非各地城池可比,然邯郸牧不掌军事,城内各色人等充斥,谍探奸细潜伏,官府衙役军士稀少,不足以护城内万民之安定。故臣弟斗胆谏言,将邯郸之部分防御军事移交邯郸牧。”平阳君赵贾这时候也出列,表现的没有丝毫私心,完全是一副忠贞体国之态。
“三公皆有何看法?”赵王并未立即出言,而是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问道。
“老臣以为,平阳君所言甚善。”太师郭开开口了,并未多做任何解释。
“老臣也以为,平阳君所言,可解邯郸牧所提之隐忧。不过,此乃军事,我等老臣皆不谙熟此道,还当听大将军之言。”丞相乐阳本不想参合此事,但是赵王既已点名,也不能不答,只好作出了个自以为是老成持重的建议。
“臣以为,平阳君之议不可不纳,亦不可全纳。国都乃一国之心脏,要冲之地,军事防卫,自当严格。城郭守军,专职守卫,不可轻易统属。王宫内城,大王居所之地也,国之中枢,自当由王宫亲卫严密布防,外臣绝不可担当守卫统领。至于邯郸外城,城大人多,可从卫戍军团调三五千兵士归邯郸牧调用,战时复归卫戍军指挥即可。”大将军荆离似乎也是经历了一阵思考,如此建言道。
“荆离将军所言,甚合孤意。孤就将此事就交由荆将军处置。”赵王道,略微停歇一会,继续问道:“可还有卿家上奏?”
话音落下,良久无言。正当赵王准备吩咐退朝之时,却又有人上奏言事。
“启禀大王,老臣思虑良久,犹豫多时,仍觉有一事不可不奏。”太师郭开道。
“老太师但说无妨。”赵王心里有点不耐,却仍如此说道。
“自十年前,嘉公子与济公子幼年比试之后,我等众臣皆以为济公子之才能犹如圣主武灵王转世,当为人君。故在我等众臣奏请下,大王废黜嘉公子之太子位,改立济公子为太子。然而天妒英才,济公子年幼早殇,我等皆痛心不已。此后,太子之位一直空悬,直至今日,已有九年。如今大王已年逾三五,仍然未再添子嗣,此乃我赵国之大不幸也——”
“郭太师,你莫要再言!”平阳君赵贾貌似愤怒道。
“赵贾退下,让他继续说。”赵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平静道。
“当今天下,暗流涌动,列国皆整顿军马,妄图重启战端。我赵国既然身处此乱世,与列国征伐攻讦不断,一旦情形恶劣,大王亲自领兵外出征战亦不可免。观今天下六国,唯有我赵国太子之位一直虚悬,大王千金之躯若生那万一之变,众王族子弟皆名不正言不顺,谁可继承君位?万不可重蹈宋国之覆辙啊!老臣已耄耋老矣,今日冒犯大王,罪该万死,然老臣所言,皆发自肺腑,望大王体察老臣忠君爱国之心,早做决断!”这郭开竟然还挤出眼泪来了。
“好一个忠君爱国之心!那依老太师之言,孤该立何人为这后继之君?”赵王仍似波澜不惊道。
“此乃大王家事,亦是国事,老臣自当无惧直言。古人云‘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故于我赵国眼下之情形,自当优先从大王兄弟中挑选德才兼备、品性贤良者封之为王太弟,如若大王兄弟中无人能当此大任,可再从大王子侄中再选贤能者立为王太子。当然,若大王再生子嗣,当复立大王亲子为王太子。”只听那郭开老神自在的娓娓道来。
“众卿家以为如何?”赵王环视一圈,问道。
沉默半响,也没人有片言半语传出。
“寡人春秋鼎盛,身体康健,自可继续为这赵君多年。老太师年岁已大,精神日差,难免有头脑混沌,胡言妄语之时,寡人亦不会深究。只是当此一例,绝无下回,如再有人敢在朝议时妄议此事,寡人定不会轻饶!退朝!”赵王说罢,拂袖而去。
退朝的路上,赵嘉故意走在后面,集中精神听着有些朝臣的窃窃私语声。
“这老太师,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我倒是觉得老太师言之有理,不早定太子,恐怕早晚会滋生大祸。也只有老太师敢作此言。”
“不过是郭开仗着自己历仕三朝,倚老卖老罢了。”
……
赵嘉心里也觉得很奇怪,这郭开究竟为何,这般明目张胆的得罪赵王。
另一边,回到了太师府中,屏退下人后,郭开之子也忍不住问道:“爹,你今天在朝堂之上甚是奇怪,和往日教导我的大为不同啊!”
郭开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得到消息,大王的身体已然有恙。这个时候我们无须再韬光养晦了,早日将那赵贾推上大位要紧。哎,若不是赵嘉因废太子之事仇视于我,我也不必这么早就作出选择!”
“爹果然深谋远虑!您老也不必介怀,赵嘉那小子那般仇视我们郭家,一旦继位,我们郭家肯定会被打击削弱,我们也只能选择赵贾了。”
“好了,我也累了,要歇息会,你先下去吧!”说罢,郭开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