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青虽然被追杀的威胁已经解除了,可是齐元笙并没有让他回齐国的意思,他现在确实是无处可去了。不过,齐元笙倒是很良心地派人将他的东西收拾送来了溪云阁,齐元青一瞬间变得有钱了。
蒲荷没有急着赶齐元青走,齐元青倒也心安理得地赖在这。齐元青倒是无所谓,最苦的其实是庄睿,虽然齐元青有钱了,但不能坐吃山空,还是得打工还债,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赖在这,所以整个溪云阁的杂物都被庄睿一个人包了。庄睿对此是叫苦不迭。
蒲荷没有再戴那支木簪,而是把它收进了锦盒当中,也不出售,毕竟那是夏瑶的东西。蒲荷心中还存有侥幸,也许夏瑶的魂魄还在,也许只要她能够回自己的世界,夏瑶就能回来。
齐元青的前二十年几年总困在宫中,之前又因为逃命而颠沛流离,而这回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下来,又没有了身份的束缚,过几日便要出一趟门去,去集市也好,去永乐坊也好,或是出城去城郊的树林,总之就是要出门,美其名曰领略昭国风光体会风土人情。
庄睿杂务缠身自然是无法陪齐元青出游的,南星和半夏就更不可能了,所以陪齐元青出游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蒲荷身上。
齐元青这日打算去城郊山上的寺庙上香,因为路程较远,所以打算骑马去,他按往常一样叫上了蒲荷。蒲荷一脸黑线地看着坐在马上的齐元青,无奈地说道:“我不会骑马啊……而且,溪云阁就一匹马。”
溪云阁的马只有南星用,因为只有南星会骑马。齐元青出逃的时候本来是有马的,半路上马被射中前腿他便弃了。
齐元青有些尴尬,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思忖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法,“虽然男女授受不亲,要不……你委屈委屈,跟我同骑?”
“公子,我就不能不去吗?”蒲荷的语气,竟然带了一丝的撒娇的口吻。
“不准。蒲姑娘难道没听说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齐元青眼里含笑注视着蒲荷,歪歪头示意她上马。
蒲荷在吵架辩论这方面可谓是伶牙俐齿,但此刻也不想过多辩解。可是当她真正尝试上马的时候,她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马比蒲荷高出大半个头,蒲荷踩住马镫,无论怎么努力也翻不上去。齐元青扭头看着蒲荷,也不帮忙,还时不时发出轻笑。蒲荷又羞又囧,恼火地瞪了一眼齐元青,嘴里低估着:“见死不救。”
齐元青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蒲荷的抱怨,在蒲荷跨的时候伸手拉住蒲荷的胳膊向上发力,把蒲荷拉了上来。
齐元青看蒲荷坐稳了,将头转过去,不自觉笑了,“走了。”
蒲荷还在整理自己的帷帽,马突然走起来,蒲荷吓得急忙圈住了齐元青的腰。纤细修长的手臂紧紧圈住了齐元青,她的身体因为马匹的奔跑而渐渐贴近齐元青。她感觉她的脸烧了起来,怕是红成了猴子屁股。
齐元青感受着蒲荷身上的温度,心中泛起丝丝的甜蜜。他想起了上次蒲荷为了掩护他和他同床共枕,虽然只有一会,但他记得当时蒲荷微红的脸颊和紧挨着他的柔软身躯。
蒲荷心里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的清白被毁了。唉,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这样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同骑一匹马算什么。
夏天总是多雨的。前几日刚下过雨,山路有些泥泞。半山腰的寺庙隐在繁茂的树林之中,只露出屋檐。快走近时还能听到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
齐元青和蒲荷两人下了马,蒲荷换了方便些的面纱,二人一起往大殿中走去。磕头拜佛,进献香火,这一系列事做完已经接近正午了。二人正往外走,碰上了住持,住持见他们二人衣着不凡,气质出尘,便留他们吃了顿饭。
饭桌上蒲荷突然问起来,“住持,你说这世间男女为何会因情所困?”
住持看着她的眼睛,像是那样就能把她的心看穿一样。他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施主眼神清亮,心中无挂牵之人、劳心之事,又何处此言啊?”
“呃……是我朋友。他们自小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结局本来应该是幸福美满的,可因为身份的差距,却落得分隔生死这样的结果。他,甚至因此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蒲荷说到这有些失落。
“人世之苦恰恰就在于此。同时,人生之趣也在于此。老衲这般说,施主可明了?”住持笑着,看向蒲荷,又看向坐在蒲荷身边一言不发的齐元青。齐元青的面容异常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蒲荷点点头,站起身行礼,住持也起身回礼,嘴里念道“阿弥陀佛”。齐元青也向住持行了一礼,便和蒲荷一同离开了寺庙。
“我好像理解三弟的做法了。”齐元青走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蒲荷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又感慨道:
“爱情,真的是可以让人醉生梦死的东西。它甘甜,却又致命。世间至苦和世间至甜,大抵也如此吧。”
齐元青沉默着,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其实也很矛盾,他恨齐元笙,恨他夺走了储君之位甚至是自己即将得到的帝位,可是他又很爱齐元笙,这种爱,可能是源于送他当质子的愧疚,但更多的,其实是因为那无法割离的血肉亲情。
他跟其他皇子也有关系好的,但是对齐元笙的感情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就是那种天然的爱惜手足的感情,无可替代。齐元笙放弃追杀齐元青,也许也是因为这样。
齐元笙其实不恨齐元青,当初做决定的是父皇,齐元青也尚且年幼,只能安慰他,可他却将怨念转移到了这个大哥身上。
齐元笙求的,不过是想要得到重视,想要冲破身份桎梏迎娶夏瑶罢了。
回程的时候,齐元青先把蒲荷抱上了马背,然后自己转身跨坐在了蒲荷身后,双手绕过蒲荷的腰牵住缰绳。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极进,有时候齐元青温柔的呼吸会喷在蒲荷的脖颈上,蒲荷觉得那种脸红的感觉又来了。
蒲荷不自觉回头看他,他一袭水蓝刻丝鹤纹云锦对襟,丰神俊朗。注意到蒲荷的目光,齐元青也冲她笑了笑,眉眼如画,一双眸子溢满笑意。说不出的温柔细腻,恍如二月春风微拂于人面颊,撩动心弦。
山间的风裹挟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带有一丝凉意,抚平了盛夏的燥热。蒲荷被齐元青圈着,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一个人失去了一些东西,同时也会得到一些东西。
比如她,失去了在自己世界生活的权利,但也收获了溪云阁这些人。比如齐元笙,他失去了手足亲情和至爱,但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比如齐元青,他失去了储君之为,又……获得了什么呢?
蒲荷想及此望向了远方,天空湛蓝而澄澈,远山重重叠叠,看不见尽头。
齐元笙在山高水远的齐国凉城宫中,正在施展他的宏图大志。后宫佳丽无数,可后位一直空缺,群臣上谏让他立后,可他迟迟不肯。他说过,他等她。
而蒲荷却不知道夏瑶魂魄此刻正在何处游荡,也许在昭国,也许在齐国,或许早已消散于世间。没有人知道夏瑶到底发生了什么。
玲珑香木簪静静地躺在锦盒之中,被锦盒锁了起来,不见天日。花开花落年复年,唯有那簪上的栩栩如生的雕花永远绽放,散发着幽香。
夏瑶,虽未谋面,也不知你身在何方,惟愿你安好,可以被岁月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