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无措
小隐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离开幻陵一中，这种条件她从来没有设想过。是她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她真的那么让人讨厌？
辛泌蒂笑了，笑得很清冷，却隐隐透着一丝玩味：“难道你认为，我和凌郢迪一样？或者是和那群自命清高的家伙一样不和女生计较？”他接着道，不顾小隐越发苍白的脸色：“你对自己真的很有自信呢！难道你都没有自知之明，你这个人，相当的让我厌恶呢！”
“哦？”小隐提起手拈了拈落下的碎发，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你讨厌我没关系，反正幻陵七少也都很讨厌我！但是，如果你想看他们笑话的话，就必须解决王者条例！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你认为我会平白无故地来这里要求你吗？”
还真是相当特别的女孩子。初次见面时，他认为她脱线、脑残，和其他的无聊女生一样白痴，区别只在于，她们是喜欢他，而她，似乎是把他当成幻想对象了。再次见面，不但打扮得有点女生的模样了，说话也很有分寸，没有上次的无厘头。
不过回忆里，陵田工地挑战那天，她每次出声都是他和凌郢迪剑拔弩张，要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时候……究竟是刻意，还是无意？
辛泌蒂眼神锐利起来，早该知道，呆在他身边的女孩肯定不简单！
“说说看？如果有兴趣，我会改变要求也说不定？”他喝了一口咖啡，闲适的倚进躺椅里。
“知道当初为什么我有机会去陵田工地吗？”小隐邪笑着靠近他：“以冰山负责、死板的个性，是什么让他破坏条例？带我一个女生去你们决斗现场？”嘴角微微上挑，语气由重转轻，轻易地便挑起人的求知欲。
辛泌蒂不以为然地一撇嘴：“那有什么？你要挟他了，对不对？以前就有女生玩过这种把戏，他不带你去，你就自杀！以那冰块的个性，肯定会同意你的。”
小隐郁闷了，她像是那么没品的女生吗？
“我当时手里有他的把柄！”
“他的把柄？”辛泌蒂怀疑地看向小隐，自己老哥的把柄他都没有，她怎么会有？凌郢迪可是完美高中生的代表啊！根本没有缺点和弱点。
小隐看他一眼便猜到他的怀疑，没好气地道：“他当然没有缺点和弱点。但是，他不是有个妈吗？哦！他妈就是你妈，个性你应该很了解的。”凌郢迪的母亲找过她，那么彪悍和天真的妈妈，她可是第一次看见。
辛泌蒂埋头喝茶，掩盖自己脸上的黑线。他的母亲，的确是极品。
“如果不是能更好地整倒他们，我至于来你这里受气吗？”小隐庸懒地陷进了沙发里，她感觉辛泌蒂的语气有所缓解：“我知道你讨厌我，但你不是应该更讨厌他们吗？这次的事件领头人是你……辛泌蒂，幻陵七少的NO。6，属于你们内讧！你胜了，幻陵七少没吃亏，顶多增加知名度，你败了，那也没什么。”
“哦？那你能允诺我的是什么？”辛泌蒂犀利的视线牢牢地禁锢住她。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会让你看场好戏！当然，我同样会离开幻陵一中，我现在留着祸害他们不是更好吗？他们会更痛苦呀！”小隐话锋一转：“当然，你讨厌我，你不想看见我，可我们并不是一个学校。我能承诺的就是，在你回到幻陵一中的时候，就是我自动离开的时候。”
辛泌蒂沉吟半晌，他的确不想看见她。而他以后肯定会骄傲地回到幻陵一中，这个女人暂时放着，也是不错的。起码，除了偶尔的神经病，她现在看起来还很正常。
“好！我同意！”辛泌蒂爽快地接过王者条例。
跟着小隐走出办公室的辛泌蒂意外地看见尹缔羽正斜靠在墙上，双手环胸，虽是等待，但脸颊的表情依然闲适。
“怎么，那群女生你搞定了？”小隐坏坏地笑着，刚爬进校园小白脸就被一群花痴缠上了，5、6个女生抱着他不放，而这家伙的性格又是那么温柔，一下子手足无措的模样可真好笑啊！不过小白脸不愧为小白脸，那么如狼似虎的一群人，她不在就轻易搞定了吗？
“小隐，一切顺利吗？”尹缔羽向辛泌蒂微微颔首。
小隐打了个“OK”的手势，脸上的表情欠揍地说明着：有我出马，万事搞定。
辛泌蒂朝天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还真是不知好歹。
尹缔羽向辛泌蒂歉意地笑了笑：“泌蒂，她就是那样，可别介意啊！”他的紫眸里溢满了宠溺和温柔。
辛泌蒂不屑地一撇嘴：缔羽居然喜欢上这种女人，还不是挖坑让自己跳进去啊！真是没眼光的家伙。当然，他的预感可是相当的灵验，见证了尹缔羽未来坎坷的追妻之路！
“小白脸，今天谢谢你了！”走到校门口时，小隐转身，向着他诚恳地道谢。如果不是他，或许她还没能进这个学校呢。
“没事的，小隐。”尹缔羽眯着的紫罗兰色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审慎的视线锁住小隐：“告诉我，你答应他什么要求？”以辛泌蒂的个性，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就原谅那件事，更不可能对王者条例妥协。
“没什么要紧的。”小隐扭头躲开他的注视。
“小隐。”尹缔羽强势地扳过她的肩膀，死死盯住她的眼眸。他以为她是信任他的，不然就不会连秋涧易都不告诉，只让他带她来这所学校。可是，他不想看见她的牺牲，明明很清楚要完成这件事情，就必须接受辛泌蒂的要求。不想让郢迪难堪，不想幻陵七少决裂……
明明她是为了他们，却非要做出一副“我是有目的的”的样子，非一定要让别人误会她是为了整他们才跑这一次，就这么不想欠别人人情吗？不伤害别人，就舍得伤害自己吗？
“你不要多想，我并不是为了你们。”小隐淡然道，避重就轻：“况且以我的个性，会让自己吃亏吗？你不需要多顾虑什么。辛泌蒂的要求不是很过分。”
“我希望你，告诉我……”他的双手环住她的肩。难道在她眼里，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而辛泌蒂究竟要她答应了什么？王者条例本来就不应该是小隐来承担这个后果啊！
小隐转身，不再看他，微风送来她最后的声音，飘散在细碎的栀子花瓣里：“他会重新回到幻陵一中，而我，在辛泌蒂回来的那天，就会自动离开。”
她不想在这座城市里起争执，她也不想在这座城市里为了无谓的事情伤心，她更不想在这座城市里说谎……因为……
这座城市里有月溟的墓碑。
还有，她与她之间曾经美好的回忆！
渐渐走出了十步，身后少了那人的声息，小隐终于回头，遥遥地望着他低垂的头，银色的发丝在空中舞出绚丽的弧度，遮掩了表情和眼神，她终是不忍，低叹：“你回学校吧！我今天还有事！”
陵园。
路旁是苍老了背脊的古树，纷纷扬扬的落叶洒落在地却无人清扫，每一座大理石打磨的墓碑前都摆放着几束精致的百合和菊花。微风吹拂在脸颊，带来些微的凉意，和着墓室无人的清冷，竟有种悚然之感。但小隐却浑然不觉，依然兀自向前走着……
走到第三排第二列的那个篆刻着“石月溟”楷书的墓碑前，小隐放下了手里的花，跪在了它的面前。墓碑的照片里依稀是她甜美的笑容。
“月溟，我来看你了！”小隐低头，脸慢慢地贴着墓碑，冰冷的触感一路传递到她的心底。月溟是那么孤独地躺在那里，而她，什么都做不了，无能为力。
“为什么呢？明明就要手术了？明明就可以拥有健康的身体了？为什么……就……”小隐拍打着墓碑，自言自语，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痛楚。
“因为你！”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中性沉稳的声线宣告着他的年纪。
本来没指望得到回答的小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由诧异地回过头，当看清那张熟悉了6年的脸庞时，她不由错愕。
“严叔叔！”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有着严峻的五官，一丝不苟的黑发，虽看上去只有30岁光景，但那双沧桑的眼睛已昭示了他40岁的年纪。
他是月溟的主治医师，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你说，是因为我？”
“小隐。”严叔叔放下手中的花束，叹了口气：“你比我更清楚，虽然努力可以得到很多。但是很多事情，即使努力也是没有结果的。你一直都固执地认为，只要月溟幸福，你就是快乐的。为了她，你放弃了在长笛方面的天赋，为了她，你去参加比赛。为了她，你没日没夜的勤练小提琴。可是……”
“可是，我没有得金奖！就因为我没有得金奖，所以她……”才不接受手术，才去世的吗？
“你虽然在长笛方面天赋异禀。可是，你很明白，你的手指并不灵活。小提琴的练习也是需要天赋的。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与生俱来就有才能的选手。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那一晚，就是你得了铜奖的那一晚。月溟当即病危了，她哭着跟我说，是她拖累了你。是她喜欢小提琴，你却为了完成她的心愿，甘心背负她的梦想。”严叔叔看着面无表情只呆呆地望着墓碑的小隐，继续道：“你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她是你的唯一，所以，你一直都希望她活着，而你生命的意义居然也是建立在她活着的前提下，她，是你的脊柱。”
“月溟，为什么不告诉我？”小隐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月溟她，很爱你。正如你很爱她一样。你们互相依附着生存。但是，她不希望拖累你，你太爱她了，太不能失去了。而为了她，你失去了太多太多，甚至月溟觉得，她活着，你就会垮掉。你付出了太多太多……而她的心脏病，最经受不起的就是……压力。”
“你觉得，我给了她压力？”眼睛好痛，可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
“小隐，你一向睿智通透。月溟爱你，你不会不知道！而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一身的病，她只剩下你了。但是如果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不停地阻止你向前走，打乱你的人生！与其这样，她不如选择死掉更干脆！而你，过去的十年，你又为自己活过吗？”
原来，都是因为她吗？月溟的死，是因为她！
她曾是那么的幸福，却原来只是为了体会此刻的最痛！
找不到，出口。
没有了，尽头。
得不到，救赎。
月溟，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却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背叛我的人！
小隐脸埋进墓碑的阴影里，远处，天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很长时间，小隐只是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跪在墓碑前。面无表情，既不哭也不叫，没有焦距地呆呆坐在那里，仿佛她已经成为了一座雕塑。没有思想，没有表情，没有动作，什么都没有地坐在那里。
严医师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离开了。他本来只是希望小隐明白不要因为而活着了，这孩子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她受过的苦他比谁都清楚。
她抬头直直地望着天空，瞳孔里倒映着澄澈的蓝天。她时常会这样认为；其实每一个有着自己无法承担不愿回首的过去的人，都喜欢做仰望这个姿势！因为只有永远不变的天空，才可以包容那永远沉重得痛苦得恨不得消失的过去！因为只有蓝天才能使自己懂得现在，而不是过去……
清澈的蓝天里似乎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庞；那个笑起来嘴角边会有两个酒窝、悲伤的时候眼眶里含着泪水却始终不会落下、对每个人都宽容而又友好的女孩……她在她的心里就像是一个天使般的存在，十年来她依赖着她，十年来她守护着她，十年来她都不曾离开过她……
她答应过她不离不弃，她答应过她这是永恒的情谊……
但她……还是抛下了她，抛下了那个当时满身心全是痛苦，抛下了那个如此需要她的自己！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但她只是要她好好活下去，如水如风如坚强的大树般活下去！没有告诉她生活是为了什么，但她只是让她活着，因为她还有哥哥，他需要她！
痛苦就是找不到出口，也没有尽头，失去了希望，却必须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哭不出来？她的眼泪，到哪儿去了？连流泪的权利都被剥夺了的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坚信的，执着的，追求的，信仰的……全都TMD在放P！
尹缔羽隐在远处的大树后，沉默地注视着小隐。她维持那个姿势待在墓碑前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而他也站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之前是因为不放心，想要跟过来看看，没想到却听见了小隐和医生的那一番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