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卷缩在被子里,断了暖气的北方三月,夹杂窗外还在飘洒的雨雪,的确没比南方好到哪去,显然今晚又难熬了一些。手机屏幕显示还有百分之八十六的电量,安全感,恩,满满的安全感,无聊地刷着各种视频。
“你们给未来的自己写过信吗,我今天在信箱里翻到的,那时候以为十年后的自己能...”手指没有继续滑动,屏幕定格在了这条视频。
视频里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刚出头,黑框眼镜,为了增添发量假象的卷发,一件穿到起毛边的睡衣,按老赵的话说,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的姑娘!她自嘲式地给大家描述她的信写得多么可笑,说自己居然想了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事情。
更多是心酸吧,怎么就过得如此糟糕,如此世俗了,怎么就在这灯红酒绿柴米油盐中把自己弄丢了呢。
怀揣着好奇我打开电脑,许是太久不用又许是机箱年龄太大,嗡嗡的启动声音着实像极了电钻,一个字“响”,两个字“真响”,我猜此刻隔壁邻居一定翻个身皱着眉骂道“靠,哪个缺心眼的大晚上钻东西”。
顺利找回日志信箱,想看看多年前是否也留下这样一封信。“上次编辑时保存了草稿,是否打开”系统跳出的提醒,恩?我倒记不得还有这码子事儿,鼠标移动点击确认。
“一切都发生的如此突然
突然到让人措手不及
9月26日23点30分
姥姥去世了......”
文字一下就把我拽回到那个深秋。
那年深秋,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姥姥,笑容还是那样亲切,灰黑色头发极少数银丝让她显得比同龄人年轻不少,那个午后我带着相机给她和姥爷还有我妈拍了照片,想着那个年代儿女多,姥姥就有七个孩子,我妈是老小,出于私心想给我妈留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
末了,我起身准备离开,她拦下我说“给我拍张证件照吧,年岁大了,腿脚越发的不灵便,拍了指不定啥时候就能用上”。
她说的没错,半个月后,我再次收到她的消息,已是凌晨熟睡时分,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她走了,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甚至没留下一句话。突然到我妈许久之后还会埋怨自己,那个白天她其实想去看姥姥的,一念之间,天人永隔。天微亮,我便奉命去洗遗像,早上六点半我犹豫再三还是不地道的拨通了相馆门上贴着的电话号码,很明显接通后那是一个被打扰醒略有愤怒的女人声音,“谁啊,干什么”不耐烦的样子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来。
“恩......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洗张照片”。
“哦,马上过去,嘟嘟嘟......”。
这个“马上”是一个半小时以后,我坐在店门口台阶太久,以至于迎面看到老板走过来,腿发麻一时竟无法起身,老板打扮明显很用心很精致,离她五米都能清楚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恩,至少喷了五下。
她一边熟练地开店门,一边有一嘴没一嘴的问“洗啥啊”。
“遗像”
她楞了一下,我感觉到她略显抱歉的尴尬。
“诶呀,这事儿弄得,下次你电话里直说,我马上下来”
我去你大爷,谁想和你见下次。
但是被她说中了,半年后我又一次和她见面了,那次遗像上是我姥爷,而她也信守承诺的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记忆里,姥姥性格温婉贤淑,一生从未发过脾气,做事永远是慢条斯理,不急不慢,姥爷则是个大大咧咧的北方汉子,偶尔发发脾气,抱怨些生活的不如意事业的不顺心,姥姥总是耐心听着,不与其争吵,仿佛树洞一般,倾听姥爷述说的一切,姥姥的故事后来都是断断续续听我妈说的。
再后来我干过一段时间摄影工作室,或许是因为当年的缘故,至今我都没再拍过证件照。今年这座北方小城冷得可怕,冷得刺骨,透过棉裤穿过裤衩扎进骨头的那种,即使回到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来。水开后习惯性冲一杯速溶咖啡,坐在窗口望向窗外,远处的山光秃秃的,没有绿叶点缀,没有白雪相衬,茶褐色泥土裸露在外,我清楚的记得那座山,我记得那里崎岖泥泞的小路,我更记得山上那块墓碑刻的名字,还有那里埋葬着永眠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