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有10个人,围起来是满满一大圆桌,传统的八仙桌,根本就坐不下。
最上面,爷爷奶奶,一个70岁,一个65岁,可以帮忙做些家务,但生产队的工分肯定是挣不着了。
对了,此时还是大集体,挣工分,以工分换粮食。
爷爷奶奶据说生了6个子女,但最后只养大了两个,大姨和父亲。大姨实际上只比父亲大不到两岁。
当然大姨就是王勇建的妈,他们不计算在安家的人口之内。
第二层面就是父亲母亲,是家里的主劳力。
第三层面也即安若武这个层面,那就厉害了,一共有6个。从一对夫妇6个子女来看,计划生育真的很有必要。但那个坚持出台独生子女政策的,估计脑袋被门板给夹了一下。
老大就是安跃进,1958年。
老二安若文,1960年生,这外名字与安若武换一个貌似就名实相符了。
老三就是安若武自己。
老四安若竹,名字像女的,可人却是男的。估计老爷子想生个女子。
老五安若雪,大妹,家里的公主终于姗姗来迟。
还有个最小的,安若梅,1970年生,再添一个小公主。
现在,安跃进、安若文已经跟在生产队做工分,但下面却还有包括安若武在内的四个半大小子在嗷嗷待哺。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正是要营养的时候。安若武后世身体其实不太好,与这个年代没吃饱饭有极大的关系。
安若武记得很清楚,他高考结束体检的时候,身高是1米73,在60年代生的人里,已经不低了。
可他在岷山财经学院读了四年大学,毕业时再次体检时,已经长到了1米79,妈妈呀,大学期间还长了6cm,后世会遇到这种情况么?而这个年代,读大学还长身高,普遍得很。
此时,安若武已经想起来了,安家在这顿米饭之后,连续几天都是红薯红薯红薯,锅里全都是红红的红薯,没有菜(自留地有菜,但因为没油,吃了人更痨),更不可能有肉,桌上除了红薯,还摆有一盘炒过的盐,红薯沾盐,红白红白,吃在嘴里,咸甜咸甜。
有泡菜,但那泡菜比盐咸得不惶多让。
就在安若武患得患失、东想西想之中,主客喝酒就结束了,一会儿干饭也吃结束了,这个时代有白米干饭,每个人至少得狠狠地吃两碗。
平时,安若武也要吃两碗,但今天安若武只吃了大半碗。剩下的小半碗白米饭,安若武递给小妹安若梅了。
小妹吃饭很慢,深得“男子吃饭要舞,女子吃饭要数”之真谛。啥意思,就是男子吃饭动作要快,要舞动起来;而女子吃饭,就像要数碗里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吃,动作极慢,慢才优雅。
只是在这缺衣少食的时代,优雅是要饿肚子的。小妹吃完一碗,去锅里添第二碗时,锅里的饭已经没有了。
王勇建那货说,“小妹小妹,我这儿还有。”
安若武立即挡道,“谁吃你的。小妹,三哥给你。”安若武说着把碗推到小妹面前。
“三哥,你?”小妹眼里包着泪花。
“三哥昨天酒喝得太多了,此时没饿。”安若武道。
“谢谢三哥。”小妹擦了擦眼泪,埋头吃了起来。
饭毕,客人逐渐散去。
王勇建离去时,安若武特意去送他,王勇建说,“大表弟,今年高考,能考上么?我可是在村子里到处传扬,说你读书很厉害呢。”
“我努力吧,应该没问题。”安若武道。高考,历史、地进、语文、政治这四科,复习一下应该没问题。但数学么,怕是全部交给老师了。哪怕后世也教过一段时间的经济学理论,偶尔用到数学,可那个,根本不足以应付高考。
看到王勇建走到西凉河边,然后沿着河边大道向远处走去。安若武站在一片树阴下,若有所思。
“必须要改变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从现在就开始!”安若武捏了捏拳头,双目突然变得炯炯有神。
过惯了后世花天酒地的日子,安若武可不想再回到红薯+红薯的红薯日子。红薯可以吃,但不能只吃红薯;红薯可以吃,但不能顿顿都是红薯。
在一九七九年的寒冬,也即一九八零年二月十日的早春,安若武有啥办法改变这个家庭的经验状况?
别人没办法,安若武却有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写春联。
真要说起来,安家其实也是有点传承的。安若武的爷爷安友明,早年是国军第24集团军107师568团副营军需官,在旧时代读过新式中学。本来安家应该算是革命家庭,因为解放前一个月,24集团军起义了。
可惜当时太奶奶病重,爷爷只得回家尽孝,脱离了部队。而当把太奶奶后事安排好,起义已经结束了,爷爷去找部队,可原部队已经开拔到他处去整编,新接手营地的军干部告诉爷爷,“回家去等着,没事别来麻烦政府。”
爷爷安友明同志老实回来等着,当然没等来政府,却等来了麻烦。
但爷爷脾气好,见人都笑迷迷的。而且哪家有红白喜事,也喜欢帮忙,这最大的帮忙,就是帮忙给儿女取个名字,写个啥对联、证明、介绍信的。
因有一手好毛笔字,不敢说是书法家,却也能称雄十乡八村。其实爷爷最值得称道的,应该是他扎实的中学水平,啥不说,在小学里当个教师那是绰绰有余。
可惜爷爷“出身”不对,你一个旧军阀、旧军人,蒋匪军的军需官,还想来教贫下中穷的后代,你想多了吧你是。
原时空,安若武上大学还出过麻烦,就是这个家庭成份,有人告到县里,说安若武出身“反动军人”家庭,县上来人调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别人爷爷有可能是旧军人,但“家庭成分”一栏,是依父亲一辈的身份而定。而解放的时候,父亲还属于未成年,所以父亲安德富是蒋匪军的“狗崽子”,但安若武已经不是。
安若武从小,就被爷爷教导,要认真写字,每天两篇大字、一篇小字,雷打不动。如果没完成,那是要打手板心的。
安若武由此练了一手好毛笔字。同样是不敢说书法家,但后世在岷山金融系统也是当然的第一书。包括省人行的会议室,也挂了一幅由安若武同志书写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回到家,直接找到娘,“妈,给我一块钱,我去竹溪买本复习资料。”
直接说写对联赚钱,家里肯定不同意,因为安友明安老爷子多少年来,一直免费给村邻包括镇上的人家写字,你这个孙儿竟然拿写字赚钱,怕是有损家风的。
李玉琳看着儿子,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从手巾布帕里,找出一块钱的小票,递给安若武,“早去早回!”
“我把小妹一起带上。”安若武道。
“去吧,不要叫梅子乱跑。”母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