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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山

夜幕时分,双月相对挂在空中,将夜空分为两半,一边星辰璀璨在深蓝色的夜空,一边则是晚霞残留在泛黄的夕阳周边。双月分开的天空之下,有一条玉带般的溪流在暮夕山下流淌,一直沿着两岸的竹林向北延伸过去,溪流的尽头便是一个古老的村落,四周都是用竹子搭建而成的小楼,那里便是巫族后人的隐居之所。暮夕山一带没有完整的黑夜,也没有完整的白天,山名因此而来。

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深褐色的长发披到肩膀,颈上戴着一条铜色项圈,头上系着白色的丝带垂到红色裙子上,腰间还挂着一条白狐的小尾巴。如玉般的脸颊上微微泛着红晕,红润的小嘴,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宛若星辰一般闪烁着动人的光,像一只兔子似的趴在竹林里,双手小心翼翼的护着那颗嫩苗。

“幽荧,你快过来,它要开花了。”少女激动的回头喊道。

从不远处走来一位少年,一身黑袍,头发高高竖起,额头上围着一条镂空的银饰,身材纤长而强壮,五官清秀,眉眼间略显冷酷和震慑之气,慢慢向少女走来,他就是幽荧。

幽荧走到少女身边,单膝跪在地上,看了一眼少女手里的嫩苗,又抬起头温柔的注视着她道:“亦安,这只是普通的竹笋,不是花。”

亦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两只手也从竹笋上移开,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看到亦安满脸写着失望,幽荧有些不知所措,连忙从怀里拿出一朵用竹子刻出的花,小心的放到亦安手里。

幽荧道:“这是我跟句芒学着刻的,送你。”

亦安看到手里那个怎么都不像是花的“竹花”,终于在阴霾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暮夕山上的植物都从不开花,亦安从小到大种过很多次花,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过。为此,她经常闹着要下山,还央求幽荧带她到处找可以开花的植物。幽荧比她年长几岁,是同族中资质最优秀的少年,而且个性沉稳,不骄不躁,深得族中长辈的喜爱。对于亦安来说,幽荧是除了句芒姑姑之外,她最喜欢也最信赖的人。幽荧做过的荒唐事,都是为了亦安,但他还是一直跟在她身边。

“我们回去吧。”幽荧站起身,向亦安伸出一只手。

亦安却张开双臂,歪着脑袋,一脸坏笑的看着幽荧。

幽荧会心一笑,向旁边挪了一小步,转身蹲下,背起亦安,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娴熟。

亦安经常这样对幽荧撒娇,小时候她就喜欢拉着幽荧到处跑,每次闯了祸,弄得满身是伤的回来,最后受罚的都只有幽荧一人。亦安作为巫族圣女,没有人敢责罚她,除了句芒。自从亦安父母去世之后,一直都是句芒姑姑照顾着她,视如己出。但亦安自小顽皮,若不是句芒在一旁管教约束,恐怕她早就把暮夕山翻个底朝天。

亦安趴在幽荧的背上,用手不听搓着他的耳朵,不经意间看到幽荧耳后的一条疤痕。那条疤很长,像一条蟒蛇。亦安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去摸那条疤。

“怎么了?”幽荧侧着脸问她。

“没事,没怎么。”亦安把手收了回去。

她当然记得那条疤,因为与她有关。准确的说,幽荧身上的疤痕,都与她有关。那时亦安九岁,幽荧十二岁。亦安和幽荧到竹林里找可以开花的植物,结果遇到了一群蛇,幽荧一人引开蛇群,后来被砍断的竹子割破了脑袋,险些丧命,这条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想到这里,亦安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道疤。

“幽荧,疼吗?”

“不疼。”幽荧侧过脸道。

亦安接着又问:“疼,是什么感觉啊?”

“一种很痛苦的感觉”。

幽荧沉默了几秒钟又说道:“你最好永远都感受不到。”

“哈哈哈,幽荧,我肯定感受不到啊,你难道忘了我天生就没有痛觉的。”

巫族圣女,生而无痛觉。相传巫族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圣女,圣女代表着巫族罪高无上的权力,比族长的地位还要高,掌管巫族秘术以及占卜权限。巫族人虽然拥有占卜之术,可以预知未来,但是每进行一次占卜,施术之人就会丧失五识中的一种识别能力。或眼或耳或鼻或舌,直到第五次则失去身识,五识具丧,魂飞魄散。因要以五识作为代价,故占卜之术不到万不得已不被允许私自使用。

而如今的巫族,不要说占卜之术,就连修仙的根本之法都无人知晓。亦安除了感觉不到痛之外,和外面十七八岁的少女并无区别。

竹篱笆围城的院落中,一群人整齐的跪坐在石板上,无人出声。幽荧和亦安不明缘故的看了看对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位女子,身穿淡绿绸衫,约莫三十六七岁左右年纪,容色清秀,双眉紧蹙。看到幽荧亦安两人,便立刻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句芒姑姑,出什么事了?”亦安跑过去,拉住句芒的手问道。

句芒的神情十分严肃,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看亦安,又将目光放到了幽荧身上,然后指向了身边那些跪坐着的族人。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句芒道:“不久之前,山顶的结界被一群乌鸦冲破,那群乌鸦像着了魔一般的横冲直撞,我带着大家前去修补结界,却受到了乌鸦的袭击。”

幽荧道:“乌鸦有灵?”

句芒点点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修复了结界,但是大部分族人受到重伤,又在修复结界时遭到反噬。我只能封住他们的经脉,暂可保住性命。但如果不能医治,他们就会变成活死人。”

亦安从未见过如此神情的句芒,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在她的印象中,句芒一直是温柔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暖的笑容,就连骂人的时候也是笑着的,就像是传说中正午的阳光,让人感觉既温暖又舒服。

“句芒姑姑,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亦安似乎意识到了这件事并不简单。

“眼下恐怕只有......圣医族才救得了他们。”

这是亦安第一次从句芒口中听到其他家族的名字。虽然亦安是句芒一手带大的,但她从来不对亦安讲五大家族的事情。亦安知道的那些部分也都是缠着幽荧讲给她听的。亦安认为,身为巫族圣女如果对祖辈的事情一无所知,那是很没有面子的,传出去也不光彩,虽然暮夕山里住着的只有几十个族人。

句芒之所以这个时候提到圣医族,也是无奈之举。一来,族人的性命确实需要圣医族来救。二来,那群莫名其妙闯入暮夕山的乌鸦一定是受人指使,背后之人此举的意图,定是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巫族祖辈与圣医族交好,或许可以看在祖辈的情分上帮助他们度过此劫。

幽荧道:“我去吧。句芒姑姑需要留下照看族人,还要防止结界再次被破坏。”

亦安连忙跟着说:“我也去。”

亦安说完这句话,幽荧和句芒都向她投来犀利的目光,让亦安心里有些慌张。

亦安小声回道:“我怎么说也是巫族圣女,为族里做什么也是应该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脑袋也渐渐耷拉下去,生怕下一秒就被句芒拎到房间里关起来。

但是句芒默不作声,她回头看了看那些受伤以及失去意识的族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幽荧,你即刻带着信物下山。圣医族族人应该是藏在固城城中,你可先去固城。切记,要隐藏好巫族身份。再者......保护好亦安。”

说完,句芒递给幽荧一支云状玉牌。

亦安听到最后一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句芒居然同意她下山!

临别时,句芒摸着亦安的头对她说道:“亦安,此次下山要听幽荧的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记得,你是巫族圣女。我和族人,等着你们回来。”

这几句话比平日里任何一句的教诲都更有分量,这也让亦安的心里感到一丝沉重。

两人同句芒道别后,便往山下去。从前一直盼望着可以下山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见识一些外面刺眼的阳光和五彩斑斓的鲜花。真正到了下山这一天,亦安却开心不起来。

“幽荧,你说我们能找得到圣医族的人吗?我们第一次下山,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啊,要是找不到,那句芒姑姑他们......”

说着说着亦安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幽荧转过身也蹲了下去,先是摸摸她的小脑袋,然后把她依偎在怀里,轻声说道:“不要担心,会找到的,相信我。”

就这样安抚了好一会,两个人才继续上路。

过了结界,出了暮夕山,无数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幽荧下意识的用衣袖遮挡住他和亦安的眼睛,暮夕山的白天一直处于黄昏时的状态,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阳光。亦安眯着眼睛,从幽荧的衣袖中探出小脑门,然后一点一点露出眼睛、鼻子、嘴巴。最后整个人都从衣袖后面钻了出去,只是这阳光对他们来说太过刺眼,过了好久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之后的亦安,完全被路上的花花草草吸引住了,刚刚的担忧和悲伤全被阳光吸走了。不停的拉着幽荧问这个是什么花,那个又是什么花。其实幽荧知道的也并不多,但又不想破坏亦安好不容易恢复的好心情。

“你若喜欢,我多摘一些给你拿着路上玩。”幽荧道。

亦安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身边,拽着幽荧的衣袖摇摇头道:“不要,它们开着好好的,摘下来很快就死了。我们快点找人,等回来的时候再采一些带回去养起来好不好。”

幽荧低头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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