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玉匠师父,我就回饭厅准备吃饭了,还没动筷子,门外就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我知道又是镇长管家来了,简直比镇上报晓的鸡还准时,我让陈老三出去应付一下,心安理得的慢慢吃完了饭。
再见管家时,他更加的憔悴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实在难以想象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又不是泥捏的,我都怀疑他中邪了,还点了灵眼观察半天,结果除了生机不旺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来到镇长家,我让管家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六姨太太的院子外,下车后,又瞎编胡扯了一堆吓人的话,忽悠得管家几人连隔壁的院子都不敢待了,远远的躲了起来。这么做,其实是我怕一会儿发现了什么秘密,被他们知道了,节外生枝,再惹来一堆风波会很难受。
院子里除了被抽干了水的池塘里的污泥有点风干,空地上多了一块画满了血符的棺材一样的石块以外,一切都和昨天晚上一样,估计天还没黑,管家就让下人把院子里的灯笼都点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传言,鬼怕光,所有的灯笼里,都由原来的蜡烛,换成了煤油灯,把整个院子照的雪亮的,似乎天上的月亮都黯淡了许多。
我靠着回廊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六姨太太的鬼魂出来,就学着胡思,一屁股坐在了回廊边的石头上,靠着回廊柱子,掏出了那本经书,翻开来好整以暇的默读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院子里太安静,而我身经多战,早就对鬼怪免疫了,胡思在边上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居然听在我耳朵里跟催眠曲一样,读着读着我就睡着了,直到脖子撑不住脑袋,终于咚的一声撞在了回廊柱子上,把我给撞疼了,我才醒过来。
掏出我的怀表一看,已经十点多了,也不知道死鬼六姨太太是没来,还是在我打盹的时候让胡思顺手收拾了,我回头带着疑问看向宁瑶,她摇摇头算是回答了我。
害怕我一会儿又睡着了,毕竟胡思的嘎吱声还没停,而且估计一晚上也不会停,我开始改默读为朗读,神秘的音节在小院子里回荡开来,还没读两分钟,耳边就听到咕嘟咕嘟的开水冒泡的声音,我抬头四顾,发现是池子里风干的淤泥,有一块竟然在不断往外翻着气泡,一股股臭气被翻了上来,然后就见一个身穿花衣服,披头散发的厉鬼从污泥里升了上来,把我恶心的不行,就连背后荤素不忌的胡思都发出了“呕,呕”的干呕声。这六姨太太的鬼魂还真是别出心裁,上次我从厕所里抓出来的胆小鬼都没她这么恶心。
我把经书揣进了怀里,伸手捂住了鼻子,可还是堵不住那股老淤泥里的臭味,一直到六姨太太的鬼魂完全浮在了半空中,这股臭味才散开来,闻着久违了几分钟的新鲜空气,我心里对这个镇长最小的姨太太膈应的不行,还真是受宠脾气大,约个架都姗姗来迟,出场还这么让人闻之欲呕。
“你个臭道士,那个老畜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非要赶尽杀绝!我本不想与你为难,你竟然追到这里来念咒!”这个恶心的六姨太太脾气真是不小,一开口就不说好话。
“你说错了,首先我不是道士,我是法师,其次,镇长那个老畜。。。镇长没给我什么好处,只不过你滥杀无辜,不去你该去的地方,杀你该杀的人,却在这里扰乱人间安宁,我不可能视而不见。”我不知道她说的念咒是不是我朗读的经文,她出口成脏,我不能有样学样,理不辩不清,话不说不明,先礼后兵一向是我的传统,这是我和我师父不一样的地方,那个老东西上次还没等人家把话说完,就一梭子把那个黑衣女鬼给宰了,结果很多事情都没问清楚,那就是前车之鉴。
“哦?你不是那个老畜生派来杀我的?”六姨太太的鬼魂似乎有点不信,不过态度却有所缓和,我感觉她看我的目光都不是那么冷了。
“我是来杀你的,如果你不听劝的话,不过不是那个老畜。。不是镇长派来的。”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她放下利爪,立地投胎去呢。
“哼!你要劝我什么,这里的人都是杀我的凶手和帮凶,我不该杀他们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仿佛回忆起了悲惨的过去,六姨太太的声音陡然尖厉了起来。
“愿闻其详,有位大学问家说过,不好的回忆分享出来,自己的痛苦就会变成一半,你可以跟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讲讲。”有着诱导胡思的经验,我说话非常的顺嘴,何况我是男人,骗骗鬼是我的特长。
“我本是镇上的良善人家女子,那一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这位六姨太太的鬼魂用了啰里吧嗦的一大堆废话,讲述了一个凄美悲惨的故事,中间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哭泣和对镇长的谩骂,如果不是讲故事的是一只凶恶的,随时能撕碎了我的厉鬼,我估计我又睡着了,故事总结归纳一下,大概是这样的:这个镇长家的小姨太太名叫陈春娥,是镇上小户人家的女子,家里还算有点余粮,自小娇生惯养的,有点文化,属于小家碧玉,后来上街,遇到了一个帮派分子,上演了一幕流氓戏小姐的戏码,然后两个人天长日久的产生了情愫,跟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一样,家里人不同意她跟一个不良人交往,不过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要好的是,小流氓志向高远,负气离开了小镇,离开之前与陈春娥约好了,混出个人样回来娶她,可惜的是,此时的陈春娥已经年方二八,虽然以死相逼的扛着父母的压力不嫁人,可小流氓一去就是五年,杳无音信,直把小姑娘等成了老姑娘,在学会了同样以死相逼的父母压迫下,嫁给了偶然见到了她的镇长,也不算嫁,只能说被接进了镇长的家,住进了这个小院子,成了老头的六姨太太,陈春娥本以为小流氓已经死了,心若死灰,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没想到的是,这边她刚失身给了镇长老头,那边新的军阀就打下了夜沽镇,来镇长家交涉的深得军阀信任的副官,竟然就是那个荣归故里的小流氓,宴席上一见面,两人都惊呆了,物是人非挡不住烈火真情,深宅大院关不住旧情难忘的少妇,于是在很多个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成了小姨太太的陈春娥和昔日的小流氓,今日的大副官,人约黄昏后。
纸是包不住火的,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终于在陈春娥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之后,镇长发现了他的这个小姨太太的秘密,头顶绿帽子闪动的烨烨光彩照红了镇长的双眼,也撩疯了镇长的心态,他设局杀死了副官,瞒过了军阀,又在多次的强暴后,残忍的逼疯了小姨太太,可怜的小姨太太,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花有重开日,人又再少年,却突然面对爱人身死、骨肉流产、身遭虐待多重的打击,迷乱疯狂之下,把刺绣的剪刀插进了胸口,结束了无可留恋的生命。
可是她的悲惨并没有结束,镇长在她死后,为了阻止她和爱人地下重逢,划花了她的脸,又请来邪门道士,以杨木为棺,内灌洋灰石子,外刻符咒,让她沉尸池塘污泥之中。死后恢复正常思维的她,顿时被冲天的怨气和戾气变成了凶魂厉鬼,在阴晦的水底污泥中痛苦的潜修了半年多,终于在一个月黑之夜冲破了棺材上的符咒,脱离了牢笼,出来之后,立马大开杀戒,所有与当初她和镇长有关的下人婢女都让她残杀了个干净。
“你说,我报仇哪里不对,他们该不该死?!”讲述完的陈春娥戾气大发,显得凶恶莫名,这时我才看清她的样子,她的脸上的确纵横交错的都是伤口,皮翻肉卷,恶心恐怖,裤子上不断的渗着血,乌黑的鲜血顺着裤子往下淌,最后一滴滴的从脚上的绣花鞋底滴落下来,只不过在空中就化为了虚无。
我知道这都是她制造的幻象,尽管非常同情她的悲惨遭遇,痛恨镇长的横刀夺爱和残忍无耻,可是这改变不了她化为厉鬼之后作恶的事实,也阻止不了我身为法师的职责所在,何况宁瑶说过,鬼话不可信,天知道她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比如那个棺材里的魃。我谨记着我师父上次的教训,试探着问她。
“陈春娥,你能不能说说杂物院子那口棺材的事情,你肯定是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棺材的事情?你到底是谁?”她听到我问话,声音陡然拔高了一截,我都感觉到四周开始刮起了凄厉的阴风。看来这只死鬼果然是在欺瞒我,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恐怕是在拖延时间,至于目的,无非是在等那只魃妖而已。
“呵呵,那是一只魃吧,它出去了?我只是一个法师而已,既然你不老实,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只好灭了你了。”我懒得跟她废话,天知道那个千年的魃妖什么时候回来,说完我就看向身后的胡思。
和我对了一下目光,胡思把手里的吃食一把扔进了嘴里,嗖的一声向着女鬼蹿了过去,速度快的我都没看清他的身形。
在半空中霹雳巴拉的打了半分钟,胡思就把小姨太太的鬼魂揉成了一个球,扔给了我,我一挥手,直接扔给了宁瑶,她自己能吃,我才懒得撸起袖子学奥特曼,何况还是往身体里吸。
宁瑶刚吞下那团鬼魂,空中就出现了一个身影,借着院子的亮光,我看到了一张不亚于宁瑶和胡思的脸,玉璧莲藕映月光,桃花芙蓉微带香,点灯怕染尘俗气,借来明月照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