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水波,接天而来,茫茫河面,连天而去,宽阔的奈河看不到起点,更看不到尽头,天色蒙蒙,水面暗暗,河边干枯的芦苇荡里偶尔冒出一丛一丛的碧草,脚边的河滩岸边,开着许许多多的红色小花。
“咦!这不是咱们家的同心草么?”陆语惊奇的对陆雪铃说道。
陆雪铃摇摇头,说道:“你再看看,不一样的,同心草开的花我见过,没有这么红,枝干也比这个高多了。”
我一看,还真是,和陆语给我照片里的比起来,确实存在陆雪铃说的差异,怪不得陆家既然有人能行走阴间,却还把自家的独门奇草称作同心草,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疑惑的看向烟儿,她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看着开遍河畔的血红花朵,我不禁又想起了那首诗:九幽黄泉开彼岸,三生闻之泪沾衫。此生天妒无相见,十世苦离别梦还。
只不过那说的是忘川苦水之畔的彼岸花,而不是这奈河摆渡口的,看到的是同样的鲜红,同样的艳丽,却因为执著坚持的信念不一样,命运也有了天壤之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陆雪铃在河畔点燃了一道符纸,又从腰带里掏出了一些黄表纸烧了,说道:“我已经告知了我熟悉的那个摆渡人,他很快就会过来的。”
陆语问道:“大姐,你怎么会认识奈河这里的摆渡人啊?”
陆雪铃露出悲痛的神色,声音低沉的说道:“他是个可怜的父亲,在河边等着自己的女儿,等了十几年,等来的却是女儿两世恶道轮回的消息。”
酆都所设的善恶道和天地六道轮回不一样,乃是一种奖罚,善道起善家,禀身持正,终结善果,恶道起恶家,面对七苦七难,除非保持赤子之心,出污泥而不染,否则必然在最后一世魂飞魄散,回归天地。
“两世轮回可不止百年,而且他也没有百年的时间了呀。”胡思说道。
我也看着陆雪铃,她期期艾艾的说出了实情,原来这个摆渡人就是她上次处理冤魂事件,那个枉死女子的父亲,摆渡人得女丧妻,独自把女儿抚养长大,对妻子的一腔思念都倾注在了对女儿的父爱上,待得女儿长到十六岁出嫁,他便撒手人寰,带着执念来到阴间寻找妻子,可是妻子并没能修得来世,早就魂飞魄散了,失望失落的他打算留在阴司等待女儿,因为他生前多行善事,忠于妻子,爱于子女,睦于邻里,善于乡亲,积累了些许阴德,阴司无法强行让他消散或者轮回,就让他在奈河边做了摆渡人,这一渡就是十几年,可惜他渡了千百鬼魂,却渡不了自己的女儿,陆雪铃找到他这个和善的摆渡人求助时,他才得知自己的女儿枉死含怨,祸害了凡人,成了阴司罪人,上了陈情令,虽然陆雪铃是接了陈情令来寻找制服女儿的办法的,可是摆渡人还是带着她去奈河寻找噬魂鱼,他希望女儿摆脱仇恨的苦海,哪怕在尝受轮回苦之后,魂飞魄散也好过迷失了心灵。他坚信哪怕女儿被打入了恶道,也能再一次秉持他十几年的谆谆教导,重修善行,他日定能父女相见。
不过他的时间不够了,于是陆雪铃偷偷给他找了一些法药,抵抗忘忧草的效果。
胡思听完惊讶道:“你们两个这是在犯罪诶,你知道吗?一旦阴司得知,你们两个都得受罚。”
陆雪铃神色黯然的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他实情,我只是把法药加到烧给他的香烛黄纸里,他并不知情。而且奈河摆渡的期限也不一定就是一百年,我听说有数百年的摆渡人存在的。”
陆语叹息道:“大姐,你这又是何必,你这是同情心泛滥,还是因为你抓了她的女儿而感到内疚?”
陆雪铃笑道:“别担心,我是法师,可以积累阴德,大不了以功抵过,这点小事影响不了我死后的事情的。”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陆雪铃对于寻找失踪阴差的陈情令这么热心了,她敢情是急着需要阴德来过渡给这个摆渡人啊,这简直比对她亲爹还好啊!难不成这就是天道对于这个可敬可叹的善良摆渡人的回报?失去一个血脉亲生女儿,给他一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女儿!这天道阴德,功过轮回还真不是烟儿说的那么简单的,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强大到无处不在,又完全感受不到的力量,赏善罚恶,框定三界的一切秩序。
不一会儿,一艘乌篷小船出现在视野中,在奈河水面飘荡前行,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杆长橹,控制着小船向着岸边驶来,陆雪铃面带微笑的对着小船不停的挥手,船公仿佛看见了她的示意,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小船飞快的向着我们靠了过来。
待到小船靠岸时,陆雪铃高兴的跳了上去,说道:“刘伯伯,又要麻烦你了。我和几个朋友想过奈河,通过三途川回人间。”
这时我才看清,这个远看中年的汉子,其实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他见到陆雪铃也很高兴,笑的眼睛都眯缝起来了,说道:“陆丫头啊,又见面了,不麻烦,不麻烦,老汉还要谢谢你呢。”不过旋即他又收起了笑容,神色慎重的问道:“你们回阳间为什么不走往生桥,三途川可不是好走的,三途,三途,善恶难渡,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雪铃笑着说道:“刘伯伯,你放心,我的这几个朋友都是人间的法师,斩妖除魔,维护正义,都是好人,不会遇到危险的。”
我听她并没有说我们没有地府令牌,乃是偷渡到阴间的事情,就知道她又打算通过欺骗他把恶报揽到自己身上,笑着说道:“刘老勿忧,我等乃是鬼差,经三途川前往人间乃是奉命公干。”说着我掏出了鬼差的令牌给他看,反正我连鬼差都杀过,回头去了酆都还不知道什么结果呢,不在乎这点小事,陆雪铃却感激的看着我。
看到我手上的鬼差令牌,刘老汉慌忙要跪下行礼,我一把托住他,说道:“刘老高德,我等受之不起,勿要多礼。”
刘老汉笑着拱手道:“老汉怎敢当得起高德二字,差爷们不辞劳苦,维护公德正义,才是真正的高德呢。来吧,上来,我载你们过去。”
乌蓬小船在刘老汉的操纵下,行走在奈河水面上,不知为何,河水显得清澈透明,仿佛巨大的一汪清泉,河面波澜不兴,倒映着黑沉沉天空的奈河水静静的在船下流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不多时,便看到了对岸的轮廓,刘老汉一边摇橹,一边对我们说道:“奈河和三途川之间的荒野有点宽,里面鬼物纵横,十分的危险,特别是一些妄图逃过酆都惩罚的恶鬼,侥幸逃过了三途川,却躲不过奈河的巡逻鬼差,都藏在了这里,你们虽然是差爷和法师,也一定要小心啊。”
我向他道了谢,船便靠到了岸边,跳下船来,陆雪铃笑着对刘老汉说道:“刘伯伯,我走了,有空我再来看你。”刘老汉笑眯眯的挥挥手,撑着船回到了奈河中,一直到船影消失在河面上,我们才转身开始前往三途川。
其实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这里的恶鬼这么简单,巡逻的酆都鬼差同样是个麻烦。我把这件事讲给了几人听,大家也觉得有点难处理。
“不然这样,无尘法师你有鬼差令牌,胡大哥是妖灵法师,而我也有地府令牌,咱们三个是不要紧的,只有烟姐姐和阿语无法面对巡逻的酆都鬼差,不过你身上不是有索命夺魂勾么,咱们可以让阿语和烟姐姐假装是被我们抓捕的犯人,这样就不用怕巡逻的酆都鬼差盘问了。”陆雪铃不愧是多次出去阴间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这样做虽然无法在往生桥通过酆都高级鬼差的重重关卡,但是面对几个巡逻的鬼差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胡思闻言却摇头道:“不妥,不妥,那个破玩意只有一个,锁了阿语就锁不了姐了,不好办。”
陆雪铃奇道:“为什么?”
烟儿解释道:“酆都配给每个鬼差的武器,一次只能针对一个鬼魂,不过我记得一般如果一个鬼差要抓多个厉鬼的话,都是以草结绳,附以法力,也可以起到锁魂的作用的。”
我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锁魂勾,递给陆雪铃,说道:“陆姑娘,你用这个吧,你不会阴间法术,用这个到时候也好解释,我来用草绳吧。”
陆雪铃惊愕的看了看我,似乎十分好奇,我为什么会阴间的法术,实际上我也不会阴间的法术,我只是不想用粗劣的铁链子去绑烟儿而已,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由于没有茅草,我拿出几张空白的黄纸,搓成了绳状,以灵力附着,走到烟儿的面前,她笑颜嫣然的看着我,伸出了双手,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此刻的这个行为是如此的邪恶,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一个绳结打了几次都没打好,看的胡思在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悚然一惊,他喵的忘记了胡思会读心术了,我瞪着他,眼神几乎能杀人。
他捂着嘴巴笑道:“你别看我,我早就看不穿你的心思了,只是觉得你的行为很好笑,就是瞎子也知道你现在有多慌乱,听听你的心跳声。”
闻言我一愣,此刻四周死一般的安静,还真能听到我的心跳声,顿时我的脸一红,然后仿佛这抹红会传染一样,一直蔓延到耳朵上,感觉火烧火辣的。
一边的陆雪铃疑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陆语,见她神色有点黯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晃了晃手里的铁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听到声音,我猛然反应过来,转头对着陆雪铃说道:“陆姑娘,铁索粗劣,你先用黄纸搓的草绳吧,反正到时候再解释就是了。
陆雪铃闻言,笑着说道:“好,无尘法师可真是贴心啊。”
我像做贼似的,感觉自己越描越黑,扭过头谁也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