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怎样过的马路,不知怎样进的工作室。
好像在穿过一条马路时,听到了刺耳的汽车轮胎刹车声,和司机“你找死啊”的咒骂声。
进门后,我把自个摔在床上。不知何时,我的脸上淌满泪水。
几分钟,十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钟,我猛地站起来,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
心疼!心酸!心碎!尽管痴心妄想要挽回,怕只能抽刀断水。我知道我失去了最不该失去的,但我真不知做错了什么!不必安慰我。
然后,我把手机朝沙发扔去。幸亏是扔向沙发,往其它任何一个方向扔,那手机就必然成为“文明的碎片”。
手机短信!我跳起来捡回手机,一看是荆华回的短信:
我们就走到这里吧,留一点美好的想象。我不能这样走下去,不想再受心灵的煎熬,我实在做不到。对不起。
我用手拼命抓着快要爆炸的脑袋,不过还是得回短信,马上回短信:我们认识刚刚三个月,美好的一切刻骨铭心!此刻,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我自信坚强,其实在你面前我只是肥皂泡样的一个人。祝你永远被爱!
没有回音。再等,仍无回音。我知道,那是她最后的表白了。
我?难道?难道我就只有接受?只有毫无办法的接受?不——我一定要找到荆华,叫她当面给我说个明白。我背上挎包,冲出工作室,冲到马路上,拦住一辆红色出租车,拉开车门,大喊,空军医院!
密密麻麻的汽车,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肩接踵的楼宇,在我眼前都是团团迷雾。我眼中只有一个圆圆的脸盘,荆华的漂亮脸盘。
到了,请下车。到了,请下车。出租车司机敲响了隔离钢栅栏,我才收回乱想的思绪,空军医院到了。
下车就听到手机唱起来,连忙打开手机盖,是家里的电话,妻子不满的声音,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吃饭?
我看手机上的显示,都三点了。连忙说,我这里有事,正在吃呢,中午不回去了,不好意思。
我看看20多层的住院大楼,顿觉仓促。既不知道她妈妈的名字,更不知道住在哪一科,怎么找?给荆华打电话,她这个时候肯定不接,就算接了,知道我是贸然来找她的,不生气才怪。
别想那么多了。我到医院大门旁的鲜花水果店,120元买了个水果花篮,提着走进住院大楼。听荆华说过,她妈妈好像是肾病。肾病应该住在泌尿内科,或者住功能科。
我进电梯上到七楼的泌尿内科,作贼似地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偷看。大多病房开着门,在走廊上就能看见里面有没有荆华。有的病房关着门,我只有贴着门玻璃暗窥。就这样来来回回找了三遍,也没看到荆华的影子。
在这个科第三遍找完,引起一个大眼睛护士的注意,她盯着我问,请问你找谁?
我说,一个女病人,我不知道名字,我是替朋友来看望的,接她的时候,见过一面,能认出来。
大眼睛护士问,是这个科吗?
我说,应该是吧,得的肾病。
大眼睛护士眼睛一瞪,这还不简单,给你朋友打个电话问问嘛。
我说,打了,朋友关机。真是的,关什么手机吗。
大眼睛半信半疑,那你到其他科找找吧。
我连连点头,谢谢,谢谢。我慌忙来到电梯门口,此刻我满身大汗,为刚才编的一大堆谎话。也暗自庆幸,竟能临场发挥那么好。
我进了电梯,到了上一层出来,是内一科,挨个病房找吧。
很快找遍了每个病房,结果是一样的。
然后上内二科,然后上内三科,然后上内四科,然后——转完内科接着转外科,转遍所有住院部。
然后又回到泌尿科。我精疲力竭,我坐在走廊的条椅上,只有喘气的份儿了。
还没找到你要看的病人?有人问话,抬头一看,还是原先问我的大眼睛护士。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点了点头。
她说,可能出院了吧?要不就是你找错了医院?
我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
打开手机,已经是下午5点半了。我灰溜溜地提着水果花篮,下到一楼大厅。也许大眼睛护士说得对,是我找错了医院。我拨通了荆华的手机,铃声一直响着,她就是不接。
过了一分钟,再拨,还是不接。
她是决意不理我了。
那就发个短信问问。一想,不妥,我要问她妈妈住哪家医院,岂不就等于告诉她我到医院找了她,她会更加生气,更不会理我。
我垂头丧气走出空军医院住院大楼,上了一辆黑色桑塔纳出租车。精河大厦!说完我就靠在后背上,浑身像瘫痪了一样。
是位的姐。看看我问道,先生到医院看望病人去了。
我哼了一声。
病情不乐观?先生情绪不太——
我又哼了一声。
的姐说,面对现实,我经常这样劝人。该吃吃,该喝喝,听天由命,乐观生活。的姐很健谈,但看我没有回应,也就悄悄闭嘴了。
我望着车窗外,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满脑子依然是荆华的圆脸盘,和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下了车,我向精河大厦走去。的姐往前开了十多米,又呜呜退回来。大声喊道,先生,你忘了花篮。
我头也不回,说道,送给你了。
真的?那我太高兴了,谢谢先生,谢谢!
我依然不回头,我谢谢你,我的花篮总算送出去了。
难道,她妈妈没住在空军医院?而是住在别的医院?难道,她妈妈没有住院?难道,她妈妈根本就没有病?更没有到过上海治病?目前也不在乌鲁木齐?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荆华编造的谎言,为离开我而捏造出来的所谓理由?
记得那天在工作室,荆华告诉我她妈妈要从上海回来住院治疗时,我就问她想住哪家医院?她说要等她妈妈回来再定。我说那怎么行,住院很麻烦的,不是你要住就可以马上住进去的,必须提前联系好。我用手机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说了请他夫人帮忙联系住院的事。他夫人在医学院人事处工作,方便。朋友说他现在北京出差,后天回来再联系,安排个病人住院,问题不大。荆华在旁边,朋友的话她都听到了,她还是说,要等她妈妈回来再说。我说也好,回来后再联系。可是等她妈妈回来,我说联系住院的事,她还是说不用。过了几天,突然就说住进空军医院了。现在看来,她为什么不叫我联系?是怕麻烦别人还是根本就没有她妈妈住院这回事?
我像沉进了一个又深又冷的冰窟,我的意识很快被冻僵。就在我即将要变成冰棍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冰流袭来,夹裹着我横冲直撞,撞得我头破血流,疼痛难忍。
忽然,冰流又把我推出来,推进大火,熊熊燃烧的火海。火焰燃烧着我,吞噬着我,炙烤着我,窒息着我。我不能呼吸,难以喘气,我的五脏六腑都被烤焦了,烧煳了,我想挣扎出去,但我无能为力,我不能死!我不愿死!谁来救救我——
手机突然叫起来。这响声救了我。我连忙起来,一看是家里的电话,都8点了还不回来?晚上还有活动吗?
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马上回马上回。
一夜无眠。
三个月的艳遇是一部长篇电视剧。一幕一幕的波澜起伏,一幕一幕的精彩回放,一幕一幕的意味深长。
我不能闭上眼睛,眼睛一闭电视剧就开播。
我不敢睁开眼睛,一睁就看到白天的一幕幕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