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火车站大多脏乱差,所以我很少去火车站,除非万不得已。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因为我要坐开往兰州的火车,从兰州转车到拉萨。上午11点半开车,我10点就来了。
下车一看我一个头两个大,眼睛里是人头攒动,耳朵里充满嗡嗡嗡嗡,鼻子里杂味纷呈,脑子里顿时空空如也。好在挤到集合地点时导游已经在那等了,吴梅也到了,大声跟我打招呼。接过火车票的时候导游说,今天只有8个人,不够一个团,导游不带队了,你们自行坐火车赶到拉萨组团。兰州转车时有人接送给票,拉萨有人接站安排食宿。你们把他们的电话记好,提前联系。一切都安排好了,一百个放心。有什么问题给我电话。
我能放心吗,可是不放心又有什么办法。旅费都交过了,还能退钱不成。我看看吴梅,走吧,到候车室等吧。
拉着小行李箱,挤挤扛扛躲躲闪闪,好不容易登上候车室高台阶。
四下一看,我的妈吔!一片人头的海洋。走走走,我催促吴梅赶快进站。这时,一声尖叫声传来“救命啊——”我不由自主的转身回头,警惕地到处搜寻,好像东边出站口那里,一大堆人围在一起。“救命啊——绑架了——”又一声传来。怎么好像是荆华的声音?我把行李箱的拉杆交到吴梅手里,你在这等等,我去看看。吴梅说,你小心点,别往跟前凑,火车站小偷很多。
我很快穿过拥挤的人群,喊叫声越来越清晰了,是荆华在哭喊,绝对是她。挤进圈子,我看到两个男的抓着荆华的胳膊,一个40来岁的女人左右开弓扇荆华的巴掌,嘴里恨恨地骂着,臭不要脸的,什么天山大学的学生,你就是烂小三,什么家教?简直就是家贼,偷我老公的家贼。
我敢肯定此时的荆华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恨不得地下列一道缝,她好钻进去。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流血了,嘴角流血了,那样子狼狈极了,那表情可怜极了,那面部屈辱极了,那眼神恐惧极了,那呼吸紧蹙极了。
她的脸庞一直朝着旁边一个男的,恶恨恨地瞅着,咬牙切齿地瞅着。如果可能,眼中的火焰会把那男人当即烧毁。
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也被两个男人抓住胳膊。男人不停地奋力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是违法,你个臭婆娘!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污蔑我?
那女人“嘿嘿”冷笑着,证据?你别以为我在家里没有抓住你们就没有证据了,这火车票不是证据?你骗我说到南疆出差,火车票怎么是兰州的?还有这张收据,大家看看啊,一张天山旅行社的收据,上边两个名字,一个是张万顺,是我老公。一个叫荆华,就是这个骚货。我这还有一张他两个在宾馆开房的视频,要不要看看呀。说着又扇了荆华一巴掌。老娘早就注意你这个卖身货了,从你第一次进我家,老娘就看你是个狐狸精。果不其然,还想风流到XC旅游,做梦去吧。
骂着又举起手了。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制止。那一巴掌好像扇在我的脸上,使我心痛。我往前挤了挤,想上前制止,赶快把荆华拉走。可一想不对,此时此刻我不能出现。
我马上退出来,挤出人群四下里找警察找保安。东边正有三个武警特警迈着有力的步伐巡逻,我马上挤过去,挡在他们前面,快,警察同志,那边有人被绑架了,快去解救吧。说着拉着前头高个子就走。还好,警察跟着我挤进人群,马上制止住那个女人,问是怎么回事?
女人哭喊起来,警察同志快把这对**奸夫抓起来吧。这个臭小三破坏婚姻家庭罪,出卖色相勾引我老公。这时特警不听了,他只是负责维持治安的,不是解决问题的。特警让他们放开那个男的,放开荆华,伸手请他们一起到警务室解决问题。那女人说,把他们两个抓起来就行了,我们是受害者。特警说,都请吧,一块去协助调查,请你们配合。
那女人抓住荆华的胳膊,走!看你往哪跑。边说边推搡着荆华。
这时,精彩的一幕突然上演了。披头散发、满脸血迹的荆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左手抓住那女人的头发,右手像个乒乓球拍似的,往那女人脸上左右开弓打开了乒乓球。乒——乓,乒——乓,乒——乓,声音像放鞭炮似的在人群上空炸响。
反应最快的是那个男人,大步上前,跨到荆华和那女人之间,叫了一声:好了!怒不可遏的荆华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的落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立竿见影,那个男人脸上凸显五个手印,红通通的。荆华怒喝,臭嫖客,你家臭婆娘打我的时候你为啥不挡着?姑奶奶的脸都丢尽了你怎么不拦住?当荆华的手再次抬起的时候,被身旁的另一个特警抓住了,死死地抓住了,任凭荆华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这时,被打傻的女人再次爆发了,伸出手来要打荆华,却被她丈夫伸手抱着,紧紧地抱着。那女人拼命挣扎,挣脱开来,够不到荆华,巴掌扇在男人脸上,接着又挖又捶又掐又撕,很解气,很过瘾。
高个特警大喝一声:不要闹了,谁再闹就带上手铐!
时间停止了。空气静止了。
走吧——随着特警一声断喝,那女人,她丈夫,荆华,都跟着特警走了,走向车站西边的警务室。
荆华仍然不依不饶,手虽然被特警抓着,走着走着猛然一脚踢到男人腿上。正要踢那女人,被特警拉住了。荆华大骂,臭婆娘敢打我,你吃了豹子胆了,你等着吧臭巫婆,我要杀你全家,先杀你宝贝儿子,再千刀万刮你,反正姑奶奶也不想活了。
荆华边走边骂着,引得众人争相围观。不知道这些人听起来会不会毛骨悚然。
XC,他们肯定是去不成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呢?等待荆华的将是什么呢?
我不敢想下去。我也明白了,看明白了,听明白了。可是又不明白,荆华这是为什么啊?我三番五次请她跟我去XC她坚决不去,却送他爸爸妈妈去内地旅游,自己又跟着这个人去XC,为什么?为什么?我来不及想,没时间想了,因为这时候车站广播响了,旅客们请注意,开往兰州的88次列车开始进站了,请旅客们马上验票上车。
我挤到候车室台阶前,找到吴梅。吴梅正急得满头大汗,埋怨不迭,老师干啥去了?急死我了,你不去我可怎么办啊?
快进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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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1日—隐隐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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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开往兰州的普快列车的卧铺上,我才有时间回味刚刚那撕心裂肺的一幕,五味杂陈,酸甜苦辣,悲愁忧伤,痛心疾首。尤其是荆华后来歇斯底里的样子令人怀疑,这是那个美丽大方魅力无穷的荆华吗?是那个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荆华吗?是那个惹人疼叫人爱不够的荆华吗?是那个令人刻骨铭心回味不已的荆华吗?
吴梅凑过来问,老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刚刚看到什么西洋景了,那边吵吵嚷嚷的,说说?
我苦笑道,一出无比尴尬难以言说的闹剧,不说也罢。
说完我看看吴梅,忽而觉得老天很眷顾我,如果眼前不是吴梅而是荆华的话,刚才那一幕的主角会不会是我呢?那样的话我将会如何面对呢?
我不是暗自庆幸。而是心疼,隐隐作疼的那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