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性格,都比较孤僻,不爱热闹。
御猫亦是如此,他直接就去了捕风衙门。指挥使都去了,镇抚张鲁自然也只能跟着去了衙门。
“那贼猫不懂人间烟火,老头子我最爱蹭这喜事酒水了,小陆离,走走走,陪老夫去喝一杯!”
御猫走了,这里张行川最大,大到连汝州知县都不搭理,撇下了节使团,领着陆离便往王员外家去了。
两丈宽的大街人潮涌动,全是汝州城周边跑来喝喜酒的。
眼前是一座气势雄伟的大庄庭,门廊高大、朱墙黄瓦,竟有些与皇宫相似的味道。只是大门门两边立的不是麒麟、狮兽,而是笑眯眯的喜财童子童女,而且大门敞开,任人随意进入。
张行川笑嘻嘻的从门口童子怀里的小盆抓了一大把喜糖,十分宝贝的藏进怀里。
陆离无法理解张行川这般老小孩的行为,倒也是被这喜庆的氛围所感染,当他回过神时,已然与一众宾客落座。
“竟然还有老夫最爱的红烧蹄膀,小陆离,来来来,整一个!”
所有宾客,都在看着礼堂的新郎新娘,几十桌人,只有张行川在动筷子,不对,他直接伸手了。
陆离有些为难,正想劝几句,发现自己旁边的少年,也伸手了。
边上的少年气质不俗,后腰挂着一柄乌鞘横唐刀,它的刀鞘上纹刻着几头越海巨鲸,不似军中制式唐刀,倒像是江湖上自己打造的兵刃。
“一拜天地!”
礼堂的赞礼郎高声喊着,张行川与那少年则在大块朵颐,甚至还吃出默契来了,满满的一桌子菜,一老一小竟然有意识的平均分配起来。
“二拜高堂!”
话刚落音,距离礼堂最近的几桌客人竟然纷纷站了起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从桌子下边抽出了一把把泛着寒光的长刀。
“小的们,这新娘子可是咱们大王点名要的压寨夫人,给老子上!”
如此台词,不是山贼,又是谁人呢。
这伙山贼突然杀出来,冲进礼堂,直接便抢了新娘,往庄子外掠去。
“山贼!是山贼!”
“救命啊!杀人啦!”
山贼们压根没有伤人,宾客们却已然乱成一锅粥,几十桌根本没动过的酒菜,有一大半都倒到在地面上,实在惊人惋惜。
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一直作为文吏的陆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先是警惕的看向身边的少年,因为他也有刀。
结果发现这货还在欢快的吃着,似乎没什么威胁的样子。
陆离又看向张行川,御猫不在,张行川就是主心骨。
可是,这老头吃得比那个少年还欢快。
片刻之后,一大桌子菜,只剩下菜汁,两人才一脸欣慰的停下,十分有默契的扯起一角桌布擦了擦手。
张行川用小指剔着牙,挑着眉毛看向对面的少年,哼哼道:“这位少侠,吃饱喝足,该路见不平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打了个饱嗝,脚步一动,在慌乱的人群中穿梭,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似乎是追着山贼出去了。
张行川拍着肚子道:“小陆离,你可以跟着出去看看,以后你会遇到很多这种少侠,要学会分辨他们,老夫才吃了半饱,我换个桌。”
陆离怔了怔,默默起身,寻着少年追了出去。
“新娘子被他们带到西边去了,快来人追啊!”
王员外宴请全城,如今一出事,局势混乱得就如同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一旦新娘被带出西城门,逃往桃花山,局势可就无法挽回了。
不过人多也有好处,城里的消息传的快,陆离寻着消息,一路追到了西城门,这里已然有官府的人设下了关卡,几名衙役和山贼交战在一起,先一步跑出去的少侠不见踪影,山贼人多势众,这些衙役一时间竟然不是对手。
陆离通晓一些官府武学,但并未佩刀,可此时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思考,便冲了过去要援助衙役。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从陆离头顶掠过,隐约还能听闻海潮浪涌之声,恍惚间,陆离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头越出海面的巨鲸!
是那位少侠!
横刀出鞘,卷着海浪声,摧枯拉朽一般,杀进了山贼群!
看得陆离是一阵热血沸腾,不禁加快步伐,也想助拳,刚接近战圈,那伙山贼便倒了一地,就剩几个了,压根用不着陆离出手。
领头的山贼大叫:“小的们都给我顶住!大王马上就来了!”
话刚落音,刀光一卷,山贼的人头便滚落在地,恰好滚到了陆离脚边,死不瞑目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陆离。
陆离只感觉遍体生寒,一阵反胃,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这时候打西城门杀进来一杆银枪,来人身材高大,壮硕如牛!
“大王!”
幸存的山贼喜出望外,下一刻,又是人头落地。
陆离咽了咽口水,这位少侠,杀气好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桃花山的匪首,银枪岳熊!
岳熊一来就看到了躲在角落抽泣的新娘,心中的柔软似乎被狠狠的捏了一下,忍不住想上前问候一句,却被一柄横刀拦住。
“你就是岳熊吧?”少侠杀了十多个山贼,仍有余力。
岳熊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银枪一甩:“好小子,杀我不少儿郎,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吃我一枪!”
两人当即交战在一块,刀光枪影,海鲸与蛟龙相互纠缠,杀得是鲜血四溅。岳熊终究还是低估了少侠的实力,被看破破绽之后,少侠由岳熊左肩斜劈一刀,岳熊武功命门正是此处,慌忙提枪格挡。
只听得嘭的一声,岳熊的枪杆子断成两节,胸口赫然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从左肩一直斜拉到腹部的位置,内脏似乎都若隐若现了!
岳熊蹭蹭蹭的退了数步,手中断成两节的银枪也摔落在地,捂着伤口正好倒在了新娘蹲的地方。
他偏过头痴痴的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子。
这身火红嫁衣,本应该是为我穿的才对…
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气问道:“语…语儿?”
新娘吓得蹭的一声跳了起来,飞快的退到了少侠身后,无比惊恐的看着岳熊,那双眸子里,似乎早已经忘了岳熊是谁。
岳熊忽然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眼神逐渐黯淡,铁塔似的身躯也软了下来,那张黝黑的脸庞最终挤出一张无奈的笑容。
练武二十载,曾愿报效家国,守护想守护的人,做了一辈子的耿直人,没落下半点好处,结果到头来却落草为寇,一杆银枪断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侠手上。
“我不甘心啊…”
他喃喃一声,便再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