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经和你一样的想法，但伊格尔让我明白，神既然让我们降生，我们就有存在的必要。再说……”罗斯沉默了片刻，等贝尔火气稍降，才慢声细语地答腔，可是才说到一半，话又被贝尔打断了。
“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如果能见到他，我一定不惜代价杀了他！”
“神没有你想得那么强大，他也是个可怜的家伙。你和我面对怪物，还能自保反击。神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罗斯没有因贝尔不礼貌的举动而发火，依然不紧不慢。
“……又是他告诉你的吗？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有关神的事？”贝尔愕然，神对所有英雄来说，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她刚才也是气愤难平，发泄怨气而已，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杀了万能的神。
“看样子伊格尔是认识神的。但很多事他必须保守秘密，不能随便说出来，我也不想多问。”罗斯又往我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夜色已浓，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气息上，知道她心里的温暖和甜蜜。
“哼，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竟然一点都不在乎？他值得你这么做吗？”贝尔的脾气，被罗斯的温柔化解了大半，声音总算又低了下来。可对她一向自负的美貌，竟然不能让我拜倒裙下，还是忿忿不平。
“你没看出来吗？贝尔，伊格尔不是和我们一个世界的人，迟早是要离开的。我们只能留下对他的回忆。他也知道这些，所以从来不对我们承诺什么，但他会尽量让我们开心，给我们希望。不要梦想着把他拴到身边，如果想他多待些日子，就尽量让你变得对他很重要吧！”罗斯这番话，一边回答贝尔，一边对我表白，娓娓动听，坦率诚恳，让我心脏狂跳不止，真想放声大笑大哭一场。难怪现实中众多成功人士都渴求红颜知己，有一个了解自己的异性，实在是无比幸福的事。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骗得你这么死心塌地！可惜，他骗不了我的，他根本看不透我！”贝尔发了半天呆，却不甘心就此认同罗斯的话。
这个混帐贝尔，我只不过不愿意做对不起罗斯和洛娜的事吧，用得着对我这么大意见吗？到底还是个目空一切的孩子，以为整个世界应该围着她转！
“我们刺客为了刺杀顺利，受过揣摩人心的训练。我都能看出一部分你的心，伊格尔比我更敏锐，你是瞒不过他的。贝尔，刚被看透心里秘密的时候，我觉得羞愧、恼怒、惊慌失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差点错手杀了他。你知道吗？”罗斯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景，我似乎可以看见她脸上泛起的微笑。
说起来也真巧，和贝尔相识及第一次打架，也是同一天晚上发生的。
“……”贝尔没有说话，似乎也在回想着和我在一起的情形。她也该好好想清楚了，我们几乎每一次吵架和打架，不都是因为我看穿了她的心思，令这魔女恼羞成怒引起的吗？
“后来静下来想一想，我才发现，有人能了解自己，并不是坏事。甚至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和满足。”罗斯的语言技巧实在令我惊叹，她先不说话，等贝尔想通了，才轻声道出魔女心里的话。
“安宁……和满足？可能吗？他最多也就了解一点皮毛而已。”贝尔小声嘟囔着，如果不是四周一片宁静，我还真听不到她说什么。
“你就把他不知道的东西告诉他吧。也许他会笑你，但他也一定会帮你。你的身体交给他了，心难道不能交给他吗？”罗斯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但她依然诚恳耐心，因为贝尔确实很善变，随时翻脸。
“那件事是一场交易，也算是对他帮助我的报答，但要我相信他，不可能。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帮我！”贝尔现在其实像煮熟的鸭子，也就嘴硬而已，不过这句话令我非常不爽。
“别再折磨自己了，贝尔，我以前选择自己承受痛苦，结果变成了哑巴，你要变成那样，痛苦会更深！我感觉到你心底有一种极度的恐惧，试着告诉伊格尔，他会帮你消解的。”罗斯继续劝说着。
“恐惧？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英雄没有谁是怕死的。也许真正怕死的，只有伊格尔一个。你心里隐藏的，是比死更恐怖百倍的东西，是不是？你想死，就是为了逃避吧？”这个罗斯，也不是没有幽默感，居然在劝说贝尔的同时，小小揶揄了我一下。
“……那家伙也会害怕吗？”贝尔马上有和罗斯是共同战线的感觉，顺势扯开了话题。
“伊格尔懂得很多我们没听说过的东西，而且精明过人，可他根本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没有你和我帮助的话，虽说不至于送命，但一定狼狈不堪。和他在一起，感觉是很奇妙的。”罗斯似乎发觉说我一点点坏话对贝尔很有效果，但聪明的她也知道，绝对不能过分，也不能脱离事实，否则会引起魔女的反感。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罗斯要在贝尔面前胡乱骂我的话，也许不死都要脱层皮。
“你真了解他，难怪那家伙死活不肯甩掉你。”贝尔终于口服心服，缴械认输。
“他也了解你，可你为什么想用死来甩掉他？”罗斯轻描淡写一句话，将贝尔残余的求死之心彻底粉碎。
“……放开我，我累了。”长久的沉默后，贝尔答非所问，人却已风平浪静。
这时候贝尔确实需要安静。罗斯放开贝尔，在她背后不动声色地对我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后面的事交给我，然后静静转身离去。
“罗斯，”罗斯走出十几步后，贝尔忽然又叫住了她，轻声问道：“你真的不介意这样下去？”
这句话问得如此小心翼翼，惟恐对方说个“不”字，那真是连我都享受不到的待遇。相信别的英雄看到这个情景，绝对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贝尔暴戾凶残的面具，已经被罗斯轻轻揭开。我忽然发现，说到做心理医生，罗斯比我强得太多了。
“贝尔，把自己的心意分成两半，一半送给别人，一半留着照顾自己，你会开心一些。”罗斯回头，说了这句连现代人都不得不奉为经典的话后，径直往营地方向奔去。
贝尔侧身坐下，若有所思，一动不动。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缓缓摘下头盔，深深吸了几口气，俏脸上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