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班主任在班群里转发有关教学质量抽查的通知,陈言知没有停顿就继续往下滑。这一看就是无脑转发,这么高大上的东西,一般与他们无关。
然而,当班主任带着一群校领导浩浩荡荡地走进教室,告知同学们下节课改成自修课,进行教学质量抽查座谈会时,陈言知既震惊,又心情复杂。
几个翘课的同学,听闻风声后立马况奔而来,趁着课间休息安全到位。班主任把前门后面一关,一种绝望的逼仄感让陈言知感到不妙。
领导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讲。校长的滔滔不绝地讲了快半小时,还没进入主题。眼看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三点半,而班主任站在后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陈言知只得认命地布置后事。
她先给可可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电话无人接听,过了五分钟,陈言知又打了一个,还是无人接听。她这才有点慌起来。
不得已,她只能打家里的电话。还好秋姨给力,马上接起了电话。
陈言知弯下身子,捂住嘴,小声地说:“秋姨,我是言言。我学校这里有事脱不了身,我打可可老师的电话没人接,怎么办,只有你去接了……”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去接。”
听秋姨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陈言知眉间更是愁云不展。
秋姨走得最远的路,就是在小区门口买菜。什么叫没问题,她既不认识路,也不会用手机,还晕车……陈言知真是越想越害怕。
“秋姨,你带上手机,带上现金,带上我压在电话机下面的纸条,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到小区门口直接打出租车,到双叶幼儿园。接到可可后,让可可给我打个电话。回来也打车,别坐公交车,绕来绕去待会儿两个人都绕丢了!!”
“知道了,我记住了!”
感觉有人在拍自己后背,陈言知感觉可能是自己暴露了,赶紧跟秋姨又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
讲台上,校长扶了扶眼睛,温文儒雅:“这位同学,你对我刚才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陈言知连忙摇头加摆手,没意见没意见,她怎么敢有意见。
座谈会持续到近五点,在此期间,既没有接到秋姨的电话,秋姨也没有接她的电话。同时,可可班主任电话继续保持无人接听状态。
陈言知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连站在后面的班主任都看出了她的异样,走过来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说完“没有不舒服”后,她就后悔了。如果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是不是可以早退了呢?
校领导一说“今天到此结束”,陈言知就拿起书包往外冲,这风驰电掣的速度,让班里男生都叹为观止。
秋姨的电话还是没人接,她的小毛驴,屋漏缝天雨,竟然启动不起来。
如果有人给她一根火柴,她能分分钟原地爆炸。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陈言知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一接通,是可可的声音。陈言知心中如同甘霖降落,所有燥火都被熄灭。
“妈妈,你还在上课吗?姥姥和灿烈叔叔已经接到我了,你不要担心我了!”
听到可可顺利和秋姨会师,陈言知松了一口气。但是……为什么会有灿烈叔叔?
陈言知左右张望了几下,确定安全后,压低声音说:“可可,你在用谁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你和姥姥现在到家了吗?”
“我在用灿烈叔叔的手机给你打电话。我和灿烈叔叔已经把姥姥送回家了。我和灿烈叔叔现在坐在人民公园湖边的石凳上,灿烈叔叔说要带我看晚霞……”
陈言知下意识地抬起头,才发现此刻天边竟然有晚霞。学校的情人坡,种了许多高大的水杉,沉静厚重,以假乱真般地恍若原始山林。晚霞染红了似明朗似黯淡的天际,燃烧的绯红带着粲然的金色,像一个热烈奔放的女子,幻化出各种妖娆的形态,灵动又妩媚,执着地追逐着隐匿在光影中的情郎。
她已经记不起来了,自己到底多久没有见过晚霞了。长这么大了的可可,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晚霞吧?!
“可可,那你们在那里坐着等妈妈吧,妈妈现在过来。好好看晚霞哦,今天的晚霞很漂亮!”
“好的妈妈,妈妈再见!”
“可可再见!”
陈言知迎着晚霞,吹着沉郁而倦怠的晚风,整个人如释重负,飘飘然有一种沉醉的感觉。
陈言知到达人民公园时,暮色四合,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可可和朴灿烈,一大一小,像两个乖巧的好学生,安静地并排坐着。如果不是画面太和谐,陈言知也不会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也就不会发现,朴灿烈和可可,都拥有一对超大的招风耳。
他们两个人出去,说是父女,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可可……”
听到陈言知的声音,坐着的两个人都转过身来。
只是一眼,朴灿烈再也无法移开视线。她站在那里,安然浅笑,就像从前无数个傍晚,她站在终点线上,英姿飒爽,又轻盈灵动,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冲驰而过。
真好,她还在,她没有离开。
陈言知上前几步,看着连表情都有点相似的这两个人:“还不回家?肚子都不饿?”
她刻意不去看朴灿烈,可心里还是有块地方,因为他在身边,而变得异常柔软。
“不饿,灿烈叔叔请我吃了冰淇淋!”可可先跳下来,拉住陈言知的手,“妈妈,你骑小毛驴了吗?”
“没骑,小毛驴坏了。”
“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坐灿烈叔叔的小轿车回去,灿烈叔叔的车坐起来很舒服哦”
在可可有限的认知里,坐车就是坐公交车,那种硬硬的凳子,很硌人。偶尔有几次天气太恶劣,打个的,可可就会开心地不得了,从座位上蹦上蹦下,左摇右摆,像是找到了最新奇的玩具。
朴灿烈站起身来,走到陈言知旁边,低着头安静又贪婪地看着她。
晚风抚过,一股淡雅又清冷的香味似有若无地在她鼻尖萦绕,她好喜欢这个味道。可是她不敢动作。
“走……”可可拉着陈言知向前走,朴灿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陈言知本来以为朴灿烈是租了一辆车,或者买了一辆二手车,但当她看到整个停车场只剩下一辆崭新的奥迪A6,她忍不住转头问朴灿烈:“你的?”
“嗯。”
“新买的?”
“嗯。”朴灿烈点头。
陈言知百感交集地转回了头。
古人说什么来着?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本来以为朴灿烈解约要赔很多违约金,经济应该会比较拮据。
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她估计是吃太饱了,才会替他担心。从头到尾,最穷的一直都是她。
朴灿烈开着车,陈言知和可可坐在后面。天已经完全暗了,大街小巷都亮起了等。看着你来我往的车辆,看着人流如织的街边,陈言知发现,他们的人间烟火,她在其中竟也毫无违和感。
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