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方慕凡便醒了。谷中数月,他早就习惯了这个点起来练剑,虽然此处多有不便,但他也就睡不着了。
店小二也起来了,他给方慕凡送来了早饭,别的客人几乎还在休息,下到一楼只他们两人。店小二恐怕天还没亮就起来劳作,起得最早却睡得最晚,每日起早贪黑赚得恐怕也不多,所谓平凡快乐,他快不快乐方慕凡不知道,但是这般的确够平凡。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名字,慕凡,可不就是羡慕平凡的意思吗。是哑婆给他取的名,但或许是他娘亲给他取好的,哑婆只是转述给他,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人给他取的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慕凡”是他们的梦想,是那些人的梦想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但这却不是他自己的梦想。他的梦想是什么呢?
方慕凡笑了笑,如果秦嫣来做这里的老板,他做一个小二,又何尝不可,岂不是也快活的紧。但是可能吗,曾经是有可能的,不过他拒绝了她。现在已经不可能了,秦嫣去了京城,不会来此做一个小小客栈的老板,自己也就不会去做客栈的小二。
他要娶秦嫣,如果封王拜相才能够,他便要做王侯将相。如果要超凡入圣才能够,他便要做天地间唯一的圣人。
店小二见他吃个早饭吃得心潮澎湃,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这么一个平凡的人更不会去为难自己了,想不通就不去想,他去给马匹喂草了。在这一点上店小二倒是和方慕凡挺像,说不定方慕凡本身也是平凡的一个人。
他用完早餐,胡氏兄弟他们也都起了,下来时都与他打了招呼。只有小青远远地看着他,眼神冷冰冰的,与昨夜天字二号房内判若两人。说不在意那是骗人,他心里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御风起得最晚,毕竟是公子哥儿。他还穿着昨夜那件黄衣,拿了早饭就坐到了方慕凡旁边,与他聊起天来。
吃好后御风窜去了客栈后院,方慕凡闲着没事跟着他一起去了,只见他找伙夫要了块磨刀石,仔细地磨起他那柄短刀来。
方慕凡诧异道:“你也要去?”
御风道:“我也要去,我很重要。”
方慕凡道:“磨刀也很重要?”
御风看着方慕凡,认真道:“磨刀也很重要。刀一定要利,它在关键的时候才能发挥关键的用处,若是昨夜被那三怂砍卷了,就不妙了。”
方慕凡笑了,没想到玩世不恭的御风也有认真的时候,他抽出龙渊,心中有感。百里孤城曾道,俯视剑身,犹如登高望渊,缥缈深邃,又似有巨龙盘踞,是谓龙渊。
方慕凡将剑身轻转一周,朝阳的光映射在御风的脸上,令他眨了眨眼,连忙凑过来,要了宝剑在院子里硬耍几式,方慕凡看着他笨拙的身法不由好笑。
御风赞道:“好重,好剑。这是用何材质打造的。”
方慕凡摇头道:“不知道,师父送我的。”
御风满脸艳羡,叹道:“唉,你师父真好,这么珍贵的东西都舍得送你。我师父却什么都不肯教我。”
方慕凡一怔,百里孤城待他确实极好。至于御风的师父怎样,那是另一个故事,是属于他自己的故事了。
御风磨好刀之后又在他房间里耽搁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到一楼大厅。他与众人说了自己也同去尽一份力,其时大家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便集合上路了。
一路上御风倒还是老样子,对着胡三勇明嘲暗讽,让他别一会儿见到蛟帮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胡三勇则是不停吹嘘着他们兄弟的四合刀法有多厉害,让这位兔儿爷到时在一旁当个看客就好。
天气炎热,山路难行,加上要提防四周有无蛟帮的探子,还要照顾体质虚弱的小青,所以他们走的并不快。时至晌午也还未到,不过此处已经可以依稀瞧见那山头蛟帮的旗帜了。
胡三勇提议先吃了午饭再动手,倘若饿着肚子打架都没有力气。御风虽然嘴上仍不免要嘲讽他两句“饭桶”之类,但看得出来他其实打心底里赞成这个提议,因为他第一个坐了下来。
众人将各自的干粮都分了些,这样也可以吃到不同的东西。席间御风闹了次肚子,跑去别处方便了一下,大伙儿笑他到底是富家公子哥儿吃不惯这些粗食。小青拿了瓶自己酿的酒分与众人喝,胡大勇虽然有些担心喝酒误事,但见大家都不反对,又是小青的一番心意也不好推却。
方慕凡当然更不会反对,能喝到家酿美酒不是一件坏事,但他只喝了一小口,有正事时不能贪杯,这是他做了多年捕快留下的好习惯。身旁的御风与他碰了一杯,还对他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八成是提醒怕自己多喝吧。
然而他没有多喝,胡家的两个兄弟却都喝大了。
胡三勇嚷道:“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一个蛟帮的人,他们恐怕也在宴会罢,咱们吃饱了冲进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片……片甲不留。”
胡二勇也跟着道:“三弟说得对,把蛟帮赶出榆岭,榆岭是我们胡氏四兄弟的江山。”
看来他们帮助小青救父只是一个幌子,主要目的还是与蛟帮争夺榆岭这块地盘。
胡大勇尴尬的笑了笑,自罚一杯道:“他们有些醉了,口无遮拦,不过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也不怕你们笑话。”他说完看向小青,怕她听了心里不舒服。
但是小青并没有难过,她反而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像一个孩子。这是方慕凡第一次见她笑,原来她笑起来也好看,一如这高照的艳阳,只不过这笑容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只见几个胡家兄弟,倒的倒趴的趴,方慕凡又看了看身旁的御风,他也倒了。
小青的眼神也随方慕凡的眼神一起移动,最后看向了他。他脑袋晕乎乎的,他只喝了一小口啊,今天竟如此不胜酒力?只觉小青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妖艳,那么扭曲。
他最后看到的是胡四勇,那个沉默寡言的胡四勇,他怎么还好端端的站在那,明明每个人都喝了酒。
他怎么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