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拖刀于马,虎视眈眈的宁超群倒吸了一口凉气,咋舌道:“这老傅,杀敌于无形,是二品高手?”
曲雁南及一众新军一直全神贯注于战场,眼见傅明杰出手,两名北枭突骑顷刻成血雾,即便情知傅明杰属己方阵营,一时也是心惊肉跳,瞠目结舌,宁超群纯属白问,无人理会也无人回答,宁超群瞪了曲雁南一眼,骂道:“妈的,哑巴了,问你呢。”
曲雁南这才回过神来,并不因宁超群是自己队正而言语客气,“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都不能确定,老子又岂会知晓!”
宁超群笑道:“老傅不是你姐夫?”
曲雁南怒视:“狗屁。”
宁超群笑微微:“不认?这可说不过去,这老傅长相不赖,出自名门不说,还能让王校尉称道,人品想来也差不到哪去,不会是那种浪荡纨绔的官宦公子,又有如此修为,做你姐夫有何不好?”
曲雁南横眉冷对,“要不你认!”
宁超群笑容可掬:“那我也得有个让老傅心仪的姐姐才成,就我这岁数,有姐姐,老傅也看不上不是。”
曲雁南两眼一横,不置可否,懒得搭理。
宁超群自娱自乐,“倒是有个刚及幼学之闺女,就是不知老傅能不能看上,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占老傅的便宜。”
曲雁南哭笑不得,只得摇头叹气,“这还是我曲雁南敬重的老宁么?你这想法未免有些龌蹉,就不怕到时你家婆娘提刀砍你?”
宁超群自得其乐,笑道:“那娘们最是势利,能与通州傅氏攀上亲戚,自是求之不得,指不定是怎样的眉开眼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又会提刀砍我。”
曲雁南看着没羞没臊,一脸憧憬的宁超群,很是无语,不想搭理,要是再说下去,这宁超群还不知会说出何等骇俗的言语,曲雁南朝宁超群直翻白眼,转而专心致志地看那草甸之上的高手搏杀,像他这等寻常伍卒,遇上二品高手,纯属自寻死路,能有此等袖手旁观二品高手过招的机会,肯定受益匪浅,不说百年难遇,却也是机会难得,不求能端详出端倪,武艺就此精益,但求到时能保命就属阿弥陀佛。宁超群见曲雁南不再拿眼正视自己,挠挠头,一脸的无趣。
高手过招,瞬息已是万变。
不过就是瞬息,傅明杰的剑气已经离乌木达不过咫尺。剑气磅礴,杀气逼人,岂容乌木达漠视。
乌木达骇然抬头,额上青筋暴跳,权衡利弊。
乌木达可以不管不顾,刀式不变,不改对王葵的击杀,但傅明杰之所以不似乌木达出手悍然而无声息,目的就在欲以爆裂剑气使王葵有所警惕,此举自是收效显著,王葵闻声警觉,瞬间侧身,见乌木达欲行偷袭之事,蛇矛已是急转,枪尖指向乌木达,虽然仓促,与乌木达也不在一个层面,但作为铁鹞子首将,临阵经验丰富,知道如何自保,仓促之下,最好的自保就是鱼死网破,王葵不退反进,聚全身之力,蛇矛长枪迎着乌木达的弯刀,爆力而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乌木达可愿?
乌木达自是不愿,王葵不退反进,乌木达就成了左右受制于敌,即便能得手重挫王葵,但势必也会遭傅明杰重创,乌木达心思急转,以来人的浩荡剑气,与自己相比,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做不到既杀王葵,再换力战来人,只能是顾此失彼,一心一意战来人,乌木达曲臂如游蛇,瞬间变招,弯刀右转上翘。
刀剑相撞,气浪翻滚,十丈之内无寸草。两军对垒的战场,离傅明杰乌木达最近的那团人马,一时人仰马翻,不管是北枭突骑还是元从铁鹞子,都被翻滚的气浪掀翻在地,翻腾数丈方才止住。
疾风知劲草。
若论距离,无疑以王葵最近,但王葵知道什么是顺势而为,一见乌木达变招,并没有贸然加入战端,气浪滚滚而来,王葵四两拨千斤,丈八蛇矛连画数圈,顺势卸去半数咄咄气浪,胯下碧骢驹会意急退,饶是如此,碧骢驹急退十余步,仍是被余力殃及,四蹄发软,眼看就要翻倒在地,王葵见势不妙,蛇矛枪入地半丈,用力一撑,胯下碧骢驹踉跄一步,总算没有翻倒。
乌木达坐下汗血,还真是神骏,即便有乌木达的镶玉弯刀抵挡了傅明杰的凌厉剑气,但仍是有万钧重力顺势而下,寻常戎马,遭此重力,四条马腿只怕得当场压折,但汗血宝马只是踉跄倒退数步,顽强挺立,连嘶鸣都听不到一声。
足可见草原汗血宝马之神骏马。
势均力敌。
傅明杰一个翻转,俏立于丈八之外。见王葵安然无恙,目的已达,傅明杰行云在手,变攻为守,冷冷静视乌木达,是抽刀再战,还是偃旗息鼓,就看乌木达怎么盘算。事有轻重缓急,如若只是孤身一人,傅明杰大可以肆意而为,二千突骑又能奈我何,苦禅苏不成能孤身战千军,我傅明杰又为何不能,可有一干手无缚鸡的礼部使臣羁绊,傅明杰不得不三思而后行,知道不能意气用事,敌强我弱之下,一旦大动干戈,乱军混战,势必会殃及余骞等一干使臣的性命,孰轻孰重,这个傅明杰自是掂量得清楚。
乌木达勒马,阴鸷而视,“想来你就是傅明杰。”
傅明杰淡淡一笑,“是又如何!”
乌木达举手止住那二千蠢蠢欲动的北枭突骑,“这世间的二品高手屈指可数,去年出炉的风云榜,位列二品的不过区区两页,没想到这才一年,连三品都不是的你,竟然一步登天,这得有多大的机缘运气,天下运数难不成都被你一人吸附?”
傅明杰表情依旧淡淡,笑道:“嫉妒?”
乌木达阴沉一笑:“我乌木达是草原右谷蠡王,一跺脚,西域草原就得噤若寒蝉,嫉妒你,有这必要?”
傅明杰笑道:“那你废什么话,我傅明杰一步登天也好,得天下运数也好,与你又有何干?”
乌木达道:“你可知你们中原有曰,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一个人得机缘太多,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傅明杰嗤之以鼻:“这好像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不由傅明杰不费解,就乌木达这与自己闲扯的架势,似有偃旗息鼓之意,可这乌木达一看就不是那种喜欢絮絮叨叨的人,此时唧唧歪歪,真看不出其居心何在,傅明杰了无兴趣,淡淡道:“我和你很熟?”
乌木达竟是难得一笑,道:“知道出云十五郎吗?”
自从渭水河上杀苍井,傅明杰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鬼冢家主出云十五郎,不知道也知道了,傅明杰淡淡道:“知道又如何?”
乌木达定定地看着傅明杰,“你傅明杰是死是活,与我毫不相干,死了更称我心,只不过有人让我给你带话,我不得不从,有人要我带话,出云十五郎月前出关入中原,目标在你。”
能让乌木达不得不从的人,还能是谁,乌木其其吧。傅明杰的眼前顿时浮现那日水潭边俏皮的倩影,一时有些恍惚。
乌木达回僵,阴鸷道:“话已带到,走了。”
傅明杰冷声道:“不送!”
王旗猎猎,烛照大纛来去如风,二千北枭突骑随烛照大纛消失在茫茫草甸之中,了无踪影,傅明杰怔怔地看着北枭突骑远去的方向出神。
王葵牵马而至,“老傅,咋了?”
傅明杰摇头一笑:“没事。”
王葵费解:“北枭蛮子一贯不讲规矩,尤以这个右谷蠡王为胜,这场短兵之战,乌木达吃亏不小,他竟然忍而不发,真是罕见,难不成这右谷蠡王还有阴损后手?”
乌木达刚才要不顾规矩,以二千突骑围剿使团,藉此扳回一局,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根本用不着什么后手,傅明杰摇头:“乌木达既然退了,应该没有后手。”
王葵笑道:“老傅咋会这般笃定?”
这傅明杰如何答得出来。
草丘之上,曲雁南意犹未尽:“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这也未免太煞风景了吧。”
宁超群骂道:“你他妈还想咋地。”
曲雁南遗憾道:“老子还想藉此多砍几颗北枭蛮子的头颅。”
宁超群大骂:“我看你曲雁南想军功想疯了,真要是一番困战,使团能剩几人?你即便能砍下几颗北枭蛮子的人头,你就笃定自己的小命能保?命都没有了,要了那蛮子的人头作甚?”
曲雁南吐了吐舌头。
宁超群用陌刀敲打曲雁南:“你小子给老子记好了,这北枭蛮子数不胜数,只要你小子的有命在,取蛮子项上人头的机会有得是,但要是鲁莽行事,一旦小命没了,那就是万事皆休。记住了没有?”
曲雁南点头:“记住了。”
宁超群不满:“口是心非,一听就是敷衍老子,老子听不出真心实意,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曲雁南大声道:“老子记住了!”
声音洪亮,虽难言声如惊雷,却也是音飘数里,傅明杰朝曲雁南望了过来。
宁超群看着傅明杰,道:“找个机会跟你这姐夫学些皮毛,关键时刻能保命!”
曲雁南嘴唇挪动了数下,本想说点什么,但最终终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