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园坊闭门谢客,引得慕名而来的寻芳客摇头叹息,更有那膏粱登徒,一直依靠世袭罔替的门阀门荫,在上京寻芳问柳,肆意妄为,寻常青楼老鸨远远一见就得卑躬屈膝,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花魁女子双手奉上,哪像这“湘廷芳”,到了门口,竟然还临门而不得入。如若“湘廷芳”不是官办,那高长海手书的三字有如悬梁长剑,只怕早就怒火中烧地砸了这“湘廷芳”的牌子,哪里还用得着耐着性子,和管事说尽好话。
与戚佑同为膏粱纨绔主心的淮键,这刻就颇为气恼,手指管事:“这明月不是还没有破身,不接客不留宿么?谁这么霸道,独占花魁,喝了头汤不说,还死抱着花魁不放手,让明月十余天闭门谢客?是他的银子值钱,还是他的官帽子重?”
淮键在“湘廷芳”有这趾高气扬的底气。刑部尚书淮玉四十才得一子,得的就是这个淮键,自是宝贝得不得了,百般溺爱,十四五岁就知道偷香窃玉,与戚佑更是臭味相投。尚书为二品,更何况淮玉为当今天子身边的股肱心膂,官帽子是比一般二品重。
管事笑了笑,还真是底气十足:“琼王殿下的官帽子重不重?”
自然够重。天子之下有三亲王,琦亲王、琼亲王、定亲王,然后才是一品三宰相,陇西没有异姓王,淮玉这一辈子自然就称不了王,岂能与琼王相比。
淮键虽然登徒浪荡,但对朝堂的那些事却是清清楚楚,自是不信,以为管事是拿琼王殿下的王帽来搪塞他,管事可以糊弄他人,却糊弄不了他淮键。当今天下,只有天子可以不早朝,即便是琼王,到了早朝日,也得梳妆更衣,早早地候在金銮殿外,哪怕刮风下雨、天寒地冻,也得毕恭毕敬地候着,没有紧要之事,谁都不敢缺席,哪里又敢抱着花魁,十余日寸步不离,而不上早朝的道理。尤其不可信的是,当今三位被封王的殿下,都是壮志雄心,着眼天下,一贯自律,不会在意青楼胭脂,明月即便倾城,也不足以倾国,一旦江山在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愁女子不倾城。三品大员都不会干这种糊涂事,更不用说志在天下的琼王殿下。
淮键说得头头是道,管事频频点头,表示赞同,然而管事话锋一转:“我说琼王殿下,并没有说是殿下本人在这月园坊,难道就不能是殿下的六弟傅明杰傅公子?”
管事说到琼王,淮键自是不惧,没有丝毫怯意。琼王志在天下,不会坏了自家名声,岂会因小失大,与他们这些小混混过不去。管事一说傅明杰,淮键的感觉与戚佑如出一辙,都是心里发颤。琼王需要爱惜羽毛,傅明杰却不需要,傅明杰根本用不着去在意这个,一贯不惧权贵,不拘泥于小节。戚尚书家的房瓦揭了也就揭了,腚露了也只能是有苦难言,光着身子的狼狈模样至今都还是朝堂重臣间的笑柄。他们这些膏粱登徒哪个不曾被傅明杰收拾过,傅明杰可不管你家门阀是甲等还是乙等氏族,叔父辈是礼部尚书还是刑部尚书,什么氏族尚书都不管用。欺男霸女之事一旦被傅明杰遇上,从来就没让人吃过好果子,拳欺男,断手,脚欺男,断脚,至于霸女用的那玩意,虽然不至于被当场阉割,但至少会让你有小半年,即便看到天仙,下面那玩意都得垂头丧气。那些膏粱纨绔奉若他和戚佑为神明,以为在上京无所不能,无所不敢,结果怎么样,今冬戚佑不过是轻薄一个又不是黄花闺女的小娘子,那女子要死要活四处告状,京兆府都不愿管,结果让傅明杰知道了,在清河边看到戚佑,二话不说,拎戚佑像拎那野狗,一把扔进清河里。三九寒冬,戚佑下面那玩意当场就冻成了冰凌,到现在抱着美妾,也只能看不能用。戚佑跟他一说起傅明杰,那个咬牙切齿,可也就骂几句娘,还能将傅明杰咋地,本就一屁股的不干不净,还能闹到朝堂去。打,群殴都不是傅明杰的对手,单打独斗那更是自取其辱,也就只能背地里骂几句泄泄恨,当着傅明杰的面,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淮键最是清楚不过,他们这些登徒纨绔,在傅明杰那混世魔王面前也就是一小巫。
跟着淮键起哄的那些膏粱子弟也是顿时没了声响,琼王舅家的六弟傅明杰,那就是他们的噩梦,是他们的六大爷。
只能感慨,上京既生登徒纨绔,又何必再生一个玩登徒子于股掌,弄纨绔如敝屐的傅明杰。
淮键还是不信,心存疑惑,傅明杰不是一直在蓄童子之精气,练大总管的乱神剑么,难不成改变趣味,不练剑,改练老汉推车了?如果是这样,那彼此就是同行了,也用不着动不动把这个折断腿,把那个扔进河里,都是氏族子弟,何必同室操戈,一起纨绔切磋才是正道。
淮键这么一想,很是佩服自己的聪明,欣喜不已,道:“管事,那你跟六哥说一声,他的开支都记在我的账上。”
管事诧异不已,没想到这傅明杰在氏族子弟中有这般好人缘,先有尉迟成渝大包大揽,现在又有淮键抢着记账。可这也有些不对啊,不是说这两派公子哥势同水火么,上次可是亲眼所见,戚佑就是被傅明杰打得呜呼哀哉,被家奴抬出“湘廷芳”的。
管事不敢没事找事,笑道:“淮公子,傅公子的用度琼王府已经付过了,至于那些散碎银子,尉迟公子刚刚也已结清,就不劳淮公子破费了。”
淮键好奇:“尉迟成渝也在?”
管事点头:“刚到不久,想来正在喝酒。”
那三人秤不离砣,形影不离,不用说程明亮那厮也在,都不是好惹的主。
有与戚佑关系要好的膏粱纨绔突然想起一事,戚佑那日被傅明杰一脚飞踹,一直不曾下地,前些日子去戚府看望戚佑,戚佑神秘兮兮地说起,说傅明杰不知天高地厚,真的跑到黑虎山与黑虎姚斌打了一仗,傅明杰受到重挫,只剩一口气,离死不远。
难不成傅明杰不是初沾雨露,乐不思蜀,而是在精心疗伤?
十余天足不出户,美若天仙也会生厌。只怕真是如此。于青楼疗伤,也亏傅明杰想得出来。
淮键顿时没了去巴结讨好、与傅明杰结为纨绔同行、互相切磋老汉推车的想法,赶紧溜之大吉。“湘廷芳”是不敢呆了,别一不小心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成了第二个戚佑,还是另觅他处,离这个魔王远点为好。
有纨绔直叹气:“都是纨绔,就是没法比。平日里,咱们也算是耀武扬威,威风凛凛,一遇上傅明杰就成了纸老虎,跑得比兔子都快。这傅明杰不是一直自诩纨绔么,既然都是纨绔,怎么就只许他傅明杰没事就瞟那些漂亮小娘子的大屁股大胸,对那些漂亮女子又是吹口哨又是抛媚眼,就不许我们调戏调戏。难不成这上京城里的漂亮女子都是他傅家的,被他包圆了?他也得忙得过来才行。”
淮键“啪”就是一下,把纨绔打了一个踉跄:“你知道个屁,傅明杰吹口哨那是动嘴,那些漂亮小娘们心里欢喜的很,看见傅明杰就像看见情郎。咱们呢,猴急起来直接就动手,那些良家小娘子见了我们就跑,像见了鬼似的,这能一样吗?”
贵有自知之明,就凭这,淮键就该是这帮膏粱浪荡当之无愧的翘首。
那纨绔感慨万分:“看来这纨绔也不是人人可当,怎么当好纨绔,这其中大有学问。”
淮键暗叹:傅明杰一贯霸气,他能为明月不惜与姚斌死战,这明月在他的心里的分量不言而喻。傅明杰如此看重的女子,谁敢轻易染指,只要不是明月甘愿,明月那撩人的身子,不管是他们这些膏粱还是朝堂股肱,只怕都是无缘触摸。傅明杰可不怕什么朝臣,谁敢霸王硬上弓,有那不成文的规矩在,傅明杰就敢动手,到时只怕当今天子都不好说什么。
这霸道。学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