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海参了这个参那个,尉迟瑾和当今天子都被高长海参了个体无完肤,唯独程家老祖却能独善其身,不是程友开无懈可击,而是老祖有言,高长海敢参他程友开,他程友开就敢当众踹高长海的屁股。当今天子对高长海时不时参他一本颇为郁闷,却又无计可施,是因为天子高高在上,为圣君贤名所累,不会因高长海参奏,就拿高长海开刀,由此落下商纣暴君之名。天子有顾忌,程友开没有,高长海敢参奏,程老祖自然敢踹。参奏之事,有大有小,涉及国之根本,伤及国之命数,当今天子自会雷厉风行,手不留情,但若是无关痛痒,当今天子都是一笑置之,程老祖即便真有什么是非事端落到高长海的手里,肯定到不了造反谋逆、结党乱党的大罪,高长海参了也就参了,程友开该行走朝堂还是得行走朝堂,但高长海的屁股肯定会结结实实地挨踹,孰轻孰重,高长海自是掂量的清楚。高长海参遍所有朝臣,一日不参,就左右不自在的高长海,其至今没有参程友开只字,也就在情理之中。当今天子对此颇为不怠,说原以为高长海铁嘴铜牙,铁面无私,原来也是心有私心,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难不成堂堂君王也是软柿子?朝堂之上,当今天子愤愤不已,程家老祖呵呵大笑,高长海却装聋卖哑,全当没听见没看见。
程家老祖如此性情,程明亮耳闻目染,还能好到哪去,自然与老祖一个德行,甚至于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者居上之势。傅明杰喜欢对着漂亮小娘子吹口哨,其实都是受程明亮那厮的教唆,只是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是手艺不精,屡屡临阵败退,平白落下一个纨绔的名声,与戚佑淮键虽不合污,却也不幸纳入同流之列。
眼前的童言,相比先前认识的那些迂腐书生,倒是多了一份豪迈,童言有与傅明杰结识之意,童言虽然家境殷实,但毕竟属于庶族,如若是先前,童言此举有攀附之嫌,但现如今通州傅氏没落,如果没有李然的悉心关照,傅明杰只怕早已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通州傅氏算不上高枝,童言还真没有攀附的必要,其想与傅明杰结识,应是诚心,没有他意。但傅明杰一直信奉朋友不在多,而在于精,有程明亮尉迟成渝等一干竹马之交的老友足矣,童言值不值得一交,再说。
傅明杰交友,宁缺毋滥,李然为此屡屡规劝傅明杰,但凡成大事者都得知容忍懂谦让,不要轻易树敌,对戚佑淮键,傅明杰可以不屑一顾,但也犯不着一个不顺眼,就将戚佑扔到冰河里,毕竟都属膏粱子弟,氏族总有人在朝堂行走,冤家易结不易解,何必。傅明杰当时认同,但一遇戚佑之流欺男霸女不可一世,还是忍不住路见不平一声吼。也因此双方关系,势同水火,此种情形虽然不会波及李然,与李然能否最终问鼎天下权柄也没有必然联系,但给李然造成诸多不必要的困扰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以前是少不经事,无所谓,现如今傅明杰已经成年,对人情世故多有体会,因李然,事后多少有些不安,可个性使然,不安归不安,该如何还是如何,没得法子。
童言见傅明杰深思不语,不卑不亢,笑道:“童某年轻气盛,傅公子那下联让童某有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当今天下,群雄逐鹿,外敌虎视眈眈,光凭锦绣文章,哪里又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吾辈之人,真要是心有凌云之志,就该如傅公子这般,手持一尺行云剑,剑意荡天下,可惜悔之晚矣,十年苦读,已然是手无缚鸡之书生,纵有雄心,遇上强敌,也只是一纸空谈,想要傲视群雄,从何谈起。童某书生意气,真不该得意忘形,哪堪与傅公子的一尺行云争锋,当今世道,岂是一二篇锦绣文章就敢言傲视群雄的道理。”
傅明杰笑道:“书生意气,正好挥斥方遒,剑气杀伐,是可保家国平安,但要说兴国安邦,仅靠杀伐自是不成,还得靠国论国策,童公子真要有兴国之大策,治国之良药,大可以振臂高呼,当今天子贤达,心怀天下,知人善用,最喜兴国之策。当今天子强推科举,本意就是广揽天下雄才,夯实朝堂根基。想当年,诸葛孔明羽扇经纶,谈笑间不照样让强虏灰飞烟灭。”
傅明杰说到当今天子之时,童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但也就一闪而过,瞬间恢复常态,童言笑道:“我等书生再怎么狂妄,也不敢菲薄到与诸葛孔明比肩的地步。天子高高在上,童某不过是一介草民,与天子何止十万八千里,如何振臂?如何高呼?”
傅明杰点头,童言此言不假,天地浩大,有才之人多于鲤鲫,崭露头角的,只会是凤毛麟角,想要为当今天子关注,机缘巧合人脉,缺一不可,童言即便真有大策大略,但一介草民,想要得天子关注,谈何容易。傅明杰道:“如若我没有记错,二日后就是春闱之日,童公子满腹经纶成竹在胸,一旦放榜,必定金榜题名,何谈报国无门?”
童言看向傅明杰,轻轻摇头,道:“不瞒傅公子,童某这次不准备参与科举。”
傅明杰不由一惊,童言此次赴上京,目的就是参与科举,前几日以联言志,大有一举中第,傲视其他考生之势,这才几日,就改弦易辙,弃十年寒窗苦读而不顾,变化如此之快,这之间必定有惊人缘故,傅明杰问道:“为何?”
童言叹息:“看来傅公子还真是不知?”
傅明杰莫名其妙,道:“我知道什么?”
童言思量一番,然后苦笑,道:“傅公子是通州傅氏之后,虽然通州傅氏不如从前,但毕竟有氏族的荫蔽,有“九品中正制”依仗,入仕属轻而易举之事,不必如我等庶民,纵有满腹文章,要想报国,还得参加科举春闱,博取功名。我童言自不量力,以为凭自己的才学,可以金榜题名,到时不求行走朝堂,但求博取一个七名芝麻县令,也可造福一方百姓,却没想我还是空想,这几日才知道,我童言也就是井底之蛙,只知坐井观天,哇哇鸣叫几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