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对一个人抱有太大期望。
这是大学教给冯嘉昕的第一课。
学校完全履行了“自作孽,不可活”的人生真谛,大笔一挥,允许自由选择寝室楼和室友,正当天真的我们为自由平等博爱而欢呼之时,殊不知套路尽头——就是大型网友奔现的打脸现场。
冯嘉昕自认为选室友的方法还是十分得当的,一个人是同一专业,一个是同一地区,这样不管和谁都有话可聊,也会更亲近一些。三人在网上展开第一次对话的时候,她给两位室友贴的标签是热情好动的南方妹子陈其原和有点绿茶的北方姑娘周文,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他们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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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是真的难找,作为一个收费极高的合资大学——竟然坐落在三线小城市的偏远小山村里?弯弯绕绕地倒了三辆公交车才到,颠得骨头都碎成了渣滓,好在一路上被南方的太阳追随着炙烤着,潮湿的闷热逼得肌肉拧紧,才勉强包住身体,不至于走了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然而挤出水来,衣服都泡透了,却像是胶水,糊的满身都是。幸好寝室楼距离大门不远,一家三口拖着箱子逃命似的奔过去,大堂冷气十足,一股透心的凉。
父母胸口贴好了标签,她也取完校卡,提着行李去安置。走到寝室门前正巧和周文打了个照面,
“哎—你好”冯嘉昕愣了一下,反而是周文先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天啊你怎么这么瘦!——哎叔叔阿姨好!”冯嘉昕才看到屋子里的周文父母,得了一通例如“真好看”等十分官方的漂亮话之后,双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六个人在寝室里忙忙乱乱,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整整齐齐摆完。
“几个孩子扫帚和拖布还没买呢吧,一会让孩子自己商量买什么样的,反正楼下就是超市,也近。”冯父坐在飘窗上,“啧,就是寝室小了点。”
“可不是,这举架也太低了,上铺指定得磕脑袋。”周父的包还背着,西装皱皱巴巴的,“我看洗衣房里有扫帚和墩布,就不用买了,拿来使就行。”大皮鞋转了半个圈,手指着门外。
“唉”冯父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来,想了想又合上,“这样不太方便吧——算了,让他们自己决定吧,我下楼抽颗烟。”
“那行,咱们到时候再商量,快到点了去吃饭吧,”冯嘉昕推着父亲,“抽什么烟?学校里禁烟。说好的我高考完就不抽了?”
“好好好,送完你就不抽了啊。”他转头想说什么,然后又闭上了嘴。
“行,那以后你们就室友好好相处,彼此多照顾着点。”冯母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扭着头,冲着周文一家笑了笑。
“你那个室友爸爸也是挺有意思的,还拿公用的东西,一个扫帚什么的也没多少钱,你那个同学她要是不买你就自己买。”冯父多少有点感觉到不可思议,像他们这种拿了全奖进来的家庭也不见得如此抠门,更何况一年交几万学费的。
“嗯...是有点,不过周文给我感觉和网上不一样啊,我还寻思是那种化了妆非说是素颜,那种挺有心计的小姑娘呢,一看,多文静。”冯嘉昕挽着妈妈的胳膊,黑色长裙拍着台阶,有点引人注目。
“哎呀宝贝就要上大学了,离家这么远想你了可怎么办”冯母顿了顿,“要不我来这里打工吧。”
“哎哎可别,您还是好好在家吧。”她推了母亲一下然后跑开了。
吃完饭后陈其原就已经在宿舍里了,冯嘉昕打量了她一番,本人瘦是瘦,就是没有照片上显得那么高,这才是南方妹子嘛,小小一只,她想着,只是人长得白白净净,被子却不大干净,透出点陈年老被的气息来,柜子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甚至桌子上也全是照片等等,确实有些凌乱。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柜子,空空荡荡,其实也挺好。
冯嘉昕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些什么表示亲近,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尴尬中不乏一丝失落,明明在网上聊的十分火热,现实中却觉得无话可说,无从说起,她安慰自己可能是第一天大家不熟,也不免在心里嘀咕了两声冷漠。而且手边的蛋糕怎么也要分给她一点吧,虽然自己吃自己的也是正常情况,自己也不是贪图那一点吃的,但是分吃的难道不是最快的搭讪、缓和关系的行为吗?冯嘉昕觉得陈其原大概是不想和她说话,所以才对这种明摆着的话茬视而不见。
“呃——我去出去一下。”
“嗯,拜拜。”
三个人的群在她出去之后再次活跃起来了,晚饭在哪个餐厅吃的、吃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好像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
于是两个人的印象分来了个大反转,本来勉勉强强60分的周文上升到80分,而80分的陈其原跌到不及格的50。
报道的前一夜周文和陈其原晚饭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说是要和自己的父母一起住到酒店里去,然而冯嘉昕的父母已经在火车上了,也不是不想陪她,而是这个时间回去的车票最便宜,折合下来两个人可以省将近五百块,在这个目前为止坐吃山空、只出不进的家里,那些不是必要的事情也就不必了。
她就这样开始独自睡的第一晚,对此倒是没什么委屈的,反而觉得是种耻辱,像她这种自诩女汉子的人居然会怕黑?暗暗在内心里唾弃了自己几次,却更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