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一些忐忑不安的欢乐与细小尖锐的痛苦是为好奇,并非为了生活。不可以让它们放任自流。这相当于结网,而不是织布。我们的友谊慌乱地得出一些可怜浅薄的结论,因为我们已将它们变为某种酒与梦的组织,而并非人心的坚韧构造。友谊的法则十分严厉,永恒,同自然法则与道德法则隶属同样的一个网。不过我们瞄准的是急功小利,吸吮某种突然的甜蜜。我们获取上帝的整个花园中结出的最迟的果子,好多冬夏才可以让它成熟。我们寻友并非抱着圣洁的目的,而是抱着某种要将他占为已有的邪恶的激情,徒劳无功。我们全身用险恶的对抗武装在一切,我们一见面,它便开始产生效应,把所有诗歌变成了陈旧的散文。差不多全部的人都屈尊相见。所有交往注定是某种妥协,最差劲的是,当他们彼此接近之时,所有美好的天性之花的精华与芬芳就马上消失。现实生活中的社交是种如何永恒的失望,就算是德才兼备的人的社交也在所难免!会见用卓越的见识完成之后,没过多久,正处友谊与思想的鼎盛之时,我们就不得不受屡受挫折的打击与折磨,受出乎意料、无任何道理的冷漠的折磨,受机敏与血气的癫痫的折磨。我们的才干把我们欺骗了,双方都用孤独来解救。
我应该可以应付所有关系。我有多少朋友,我在同任何一位交往当中可以得到怎样的满足,就算其中有位我难以应付,这一点关系也没有。倘若我应付不了局面从某场比赛中退出了,那样的话我在别的任何对抗中产生的乐趣就变得懦弱卑鄙起来。我应该恨我自己,要是那时我将其他的朋友都当做我的避难之所的话。如此一来,我们的暴躁就会被痛斥。害羞与冷漠是一层坚硬的外壳,某种细嫩的组织在其中得以保护,用来避免提前成熟。假如所有最优秀的灵魂还没有发展到了解并拥有这个组织的地步,可它先知道自己,那样的话它便会丧失。将那naturlanssamkeit尊重,它花费一百万年的时间将红宝石变硬,并坚持工作着,在这种进程中阿尔卑斯山与安第斯山如同彩虹一般出现,消亡,消亡了又再出现。我们生命的美好精神没有与鲁莽的价值等价的天堂。爱是上帝的本质,所以它代表的不是轻浮,而是人的整体价值。让我们千万别在我们的体贴中拥有这样的幼稚的奢华,而要有最简朴的价值;让我们同我们的朋友接近,大胆信任他的真心,大胆信任他宽广的基础,那是无法被推翻的。
这一论题的吸引力是无法抗拒的,因此暂时我先丢开对次要的社交效益的所有概述,专门讲一下那种非凡、神圣的关系,由于它有太过绝对,甚至让爱的语言都变得可疑,成为了家常便饭。这样的关系要纯洁很多,任何事物也没有这般神圣。
我不想将友谊精雕细琢,仅仅想大而化之地进行处理。假如友谊诚挚,它便并非玻璃丝,并非窗上的冰花,而是我们所了解的最为扎实的东西。总结了几个世纪的经验,到如今,对于自然界,还有我们自己,我们有怎样的了解呢?对于解决自己的命运问题,人们还没有迈出一步。人类就异口同声对愚蠢进行谴责。可是我从我的兄弟的灵魂的这样的结合当中汲收来的那样的甜蜜、真诚的欢乐和和平便是果仁本身,而所有性格,所有思想仅仅不过是外壳。袒护某位朋友的房屋有福了!不如将它建成喜庆的园亭或者拱门,招待他一天。假如他了解那种关系的庄严,并尊重它的规律,那它就更有福气了!谁主动提出订立那样的盟约,谁便会如同一名奥林帕斯神一般前去参加重要比赛,在那儿,世上年纪最长的人全是赛手。他主动要求参加各种各样的竞赛。“时间”、“匮乏”、“危险”都一一列举在那名册上,只有性格充满真诚,能将他美艳的美不受任何损伤地保护起来的人才是获胜者。运气这一说也许有,也许没有,可是那种比赛中的所有速度都取决于固定给他高贵与对琐事的蔑视。
两种元素将友谊组成,任何一种都至高无上,使得我竟分不出孰好孰坏,提名时也无任何理由区分前后。一种就是“真”。朋友是一位我能够与其推心置腹的人。在他面前我口无遮拦。我终于到达一个人的面前,他是如此真诚,如此平等,我竟能够扔掉假面具、礼貌以及深思熟虑这样的贴身内衣,那是人们一直都不会脱的东西,并且能够跟他用一个化学原子与其他一个化学原子相遇的单纯与完整打交道。真诚如同王冠与权威,是级别最高的人才允许享受的奢华,只有那样的人才准许说实话,那是因为在此之上再无任何东西好企求,好遵守的了。任何人独自一人时都是真诚的。另外一人一涉足,伪善便产生了。我们使用问候语,闲话,娱乐,以及挑逗来进行回避、不让我们的同类到来。我们将自己的思想紧紧地遮裹起来,不让他了解。我结识一个人,他由于对某一宗教的狂热,将虚饰这层将面具扔掉,省去了所有的恭维与客套,对他遇见的所有人的良心说话,并且还带着洞察与美说话。最开始,他遭到抵制,所有人都说他是疯子。
但是他坚持这样做,由于他确实由不得自己,长久地,他尝到了甜头,他指引他所认识的所有每人同他建立某种真正的关系。没有人想同他说假话,又或是与他闲聊什么市场与阅览室怎样的事而将他搪塞过去。可是这样多的真诚强迫所有人有了类似的坦白率真的举动,他如何热爱自然,他有怎样的诗情画意,他有哪些真理的象征,他自然而言地要表现给任何一个人。可是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社交让人看的并非它的脸与眼,却是它的侧身和后背。在某个虚伪的时代中,同人们保持某一真诚的关系就等同发狂,莫非不是的吗?我们很理直气壮地走路。我们遇见的所有人差不多都需要一种礼貌——需要迁就;他有某种名气和才气,脑海中有某种宗教或是慈善的奇思异想,这都是不用怀疑的,可这恰恰把他所有的谈话糟蹋了。不过,朋友是一位意识清醒的人,他利用的并非我的机敏,却是我本人。我的朋友招待我,而一切条件都不要求我答应。所以,朋友是自然界的某种悖论。我独自存在着,我在自然界是个穷光蛋,可自然界的存在我能够用与我的存在相同的证据来证明,如今我看到了我的存在的近似物,不管高度、品名与奇特性都相似,仅仅是用一种外来的形式再次表现出来,因而一个朋友不妨能够看成大自然的杰作。
友谊的另外一种元素便是柔情。我们被所有纽带,被血统、自尊、恐慌、期望、财富、情欲、仇恨、赞赏,被所有环境、标志与琐事同人们联系在一起,可是,我们不易相信别的人能有如此多的特点,使得经由爱来吸引我们。某非另一个人可以如此神圣,我们可以如此单纯,以致可以向他表示柔情?当一个人获得我的喜爱之时,我便达到了幸运的目地。我发现书本上的知识极少直接同这一问题核心相触及。不过我还是有句必须铭记在心的名言。我喜爱的作家说过:“我将自己勉为其难且迟钝地奉献给那些人,事实上实我便是他们的,我对谁最忠心耿耿,奉献得便最少。”我希望友谊不但应有眼睛,有口才,而且应该长着脚,它首先一定要脚踏实地,然后才可以跳过月亮。我期望它先如同一个平民,随后再像一个天使。我们对那个平民进行指责,原因是他把爱制造成了一种商品。
它是某种礼物交换,某种有用贷款的交换;它是一位好邻居;它通宵达旦守护病人;它在下葬时扶柩;却将这样的关系的微妙与崇高忽视了。可是,尽管我们无法发现那跟随小贩伪装下的神灵,但另一方面,倘若诗人把线纺织得太细,不可以用公平、守时、忠诚、可怜这些市政美德让他的传奇得以充实,我们也不可以原谅他。我讨厌滥用友谊之名去代表时髦、庸俗的联合。我喜爱农民子弟、铁皮小贩的结识远好过引人注目、乘坚驱良、灯红酒绿地去庆祝他们相识的日子的那般香艳迷醉的和气。友谊的目标便是一种可以参加的最为严格、质朴的社交;比我们所历经的所有社交都更严格。它是经由一切关系与生死离别所追求的把帮助与安定。它适合平静的日子、高雅的情趣与乡间的畅游,可是,也适用于弯曲的道路与简单的饮食、沉船、贫穷与迫害。它欣赏妙语连珠,也被宗教的人定无比佩服。我们要给大家的日常需要与人生职责给予尊严,将勇气、睿智和和谐给友谊增添光彩。它永久不应当落进成规俗套里面,而应敏锐机智,饱含创造性,为单一乏味的生活添加韵律与情理。
友谊能够说需诸多极端稀奇、贵重的天性,任何一种都匀称调和,适应裕如,并且境况很好(有位诗人说,即便在那种具体情况之下,爱要求任何一方完全成双配对),因而难以满足它的要求。有些对此种热门心理学比较精通的人说,在多于两个的人中间,它达到不了完善的境地。我对我自己的定义并非很严格,或许因为我一直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有过如此的深情厚谊。我宁愿让我的想像满足某一种相互间的关系不一样的、超凡人圣的男女组建的圈子,他们间有着某种高超的理解。不过我发现此种一对一的方法是不容违反的,而对话就是友谊的实践与完成。别把水搅得太浑浊。把最好的放在一起同好坏相混同样糟糕。
你将这两个人分开,分别同其中的一位交谈,绝对是大有裨益,让人高兴的,可是让你们三个人凑一起,你便不会有句新鲜知心的话。两个人能说,一个人能听,可是三个人不可以进行一场最为真挚、推心置腹的交谈。在融洽的交往当中倘若没有第三者在场,两个人对着桌子说话的情况一定不会出现。在和谐的交往当中,每个人将他们的自负都融进一个同在场的诸多意识范围完全等同的交际灵魂当中。朋友对其朋友的偏爱,兄弟对姐妹、妻子对丈夫的无限爱恋,在那儿无一样是中肯的,却是恰恰相反。只有可以在这群人的相同思想上扬帆航行,而并非楚楚可怜巴巴地别自己的细想局限住的人,那时才可以讲话。如今良知所要求的这样的集会打破了非凡会话的高度自由,因为这样的对话要求双方灵魂完全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