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十余日过去了。
庚子年正月二十
官道上,一行队伍急急赶路,两辆马车夹在队伍当中,前一辆由三匹骏马拉着,看这规格应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车内乘坐的正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沈及与夫人柳如微。
后一辆双马车规格略小,乃是随行的家眷,乘坐的正是沈及的掌上明珠沈欢颜。
此行皆因年初,礼部侍郎意外离世,侍郎一职便空缺出来。只是万万想不到,皇上竟然让他去填了这个空缺,才有这趟从濠州千里迢迢赴京都上任之行。
这本是喜事一桩,可沈及夫妇眉宇间却无半点喜色。
马车内,只听得柳如微叹了口气说道:“老爷,此次升迁虽说是喜事,但我这心里终觉着不甚安宁啊!”
沈及提手向京都方向虚拜,沉声道:“皇恩浩荡,夫人不必过于忧心。”
然而沈及虽这么说,却紧皱眉头,抬头见夫人一脸担忧,忙轻轻地拍拍夫人的手,安慰道:“夫人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柳如微勉强笑笑,看向那只檀木盒子,沈及一只手按着,也许是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
她心中一酸,这天大的事竟然落在了沈家,但求老天保佑,熬过这一劫吧!
天渐渐黑了下来,浮云化作了一只只巨兽,盘踞在穹顶,不怀好意地盯着万物苍生。
沈及的马车后,紧跟着的三马车内,沈欢颜满面戾色,厌极了这窝在马车里像坐牢一样的日子,每到一个驿馆,总是进了馆便不准出门,像个囚犯一样!
这样的日子真是一天都受不了!可偏偏才到钦州,离京都至少还有五日行程。她憋闷的不行,心里一肚子火!
这位沈小姐虽说天生一副好颜色,却行事乖张跋扈,在濠州城也是出了名的。
此次跟随沈及赴京上任,自觉得身份从此更上层楼,得意的紧,恨不得一下飞到京都。
奈何长路漫漫,急也无用,再加上舟车劳顿,便将一腔邪火撒到婢女身上。
两个婢女跪在一旁,低眉垂首,沈欢颜斜靠着软垫,一脸嫌弃道:“春兰!这垫子硬得像石头一样,本小姐的腰都快坐断了!你是不是成心要让本小姐难受!”
那被唤作春兰的丫头一脸惶恐地应道:“小姐,请您…再忍忍,进城后,奴婢…奴婢给您…给您重新换,定…定换上更软的。”
只见她额头有块明显的淤血,显然是已挨过罚了。
“哼!”沈欢颜不悦地哼了声,心中甚是不快,转头斜睇着另一个婢女,沉声道:“茶”。
一旁的婢女慌忙端起盖碗,低头举起,沈欢颜翘起兰花指掀开盖儿,将碗递至唇边轻轻啄了一口,旋即将手中茶碗砸在了婢女身上,发作道:“都凉了的茶!竟拿给本小姐喝,蠢死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两个废物有什么用!”
两婢女对视一眼,皆惶恐低头求饶,“小姐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沈欢颜冷哼着,握着汤婆子侧身躺下,翻来覆去只觉得心里极不痛快。
都怪爹爹!
明知道路途遥远,而且上任的时日绰绰有余,偏偏急着要赴京,连这些车饰都是临时置办的,垫子硬,褥子也不软,害她都没有歇过一个安稳觉!这些天手臂上的皮肤都眼见的磨硬了许多。
而且,最可气的是,仓促赴京,都没来得及置办几身鲜亮的冬衣,到时灰头土脸出现在京都,岂不丢人!
心头火下不去,翻身踹了婢女一脚怒骂道:“没用的东西!都给本小姐滚下去!”。
两婢女忙伏身告罪,躬身退出了马车。
车夫稍停了一下,两个婢女探身出来,马车旁随行的家丁连忙搭把手,将二人扶坐着,勉强挤在车辕旁,对视了一眼,众人皆不敢说话。
大小姐脾气不好,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
此时已近薄暮,看天色,再有一个时辰便得入夜了。
沈及掀起车帘看向车外一名青衣侍卫,低声吩咐道:“于成,让前面的加紧些,须得在入夜前进城!”
于成拱手道:“大人放心!还有一个时辰,定能在入夜前进钦州城。”说罢一提手中的缰绳,轻夹马腹向队伍前头奔去。
沈及落下车帘,轻抚那檀木盒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柳如微瞧着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轻轻拾缀起随身的物事来,只待进城以后,入驿馆休整。
一时间,只有马车轱辘滚在不甚平整的官道上吱吱呀呀的声音。
正在这时,前头传来一阵异响,马车倏地停下,车夫掀起帘子低声说道:“大人,前头有人拦路,于侍卫过去了,请大人和夫人安坐,先不要下车。”
沈及闻言心一沉,看向柳如微,眼神中竟带着几分惊恐,握住檀木盒子的手也微微颤抖。
柳如微见他如此,也是僵着身子,压下心中的惊疑,连问也不敢问。
车队前,于成紧攥手中僵绳,一手按在身侧的剑鞘上,冷冷地盯着前方。
只见约莫三十个黑衣人,皆手执长剑,呈扇形包抄,拦住了车队。
领头的一人戴着银色面具,缓缓抽出长剑,正是豹首。
其余黑衣人并未蒙面,个个一脸森寒,来者不善!
于成一手按住剑柄,冷声道:“此乃新任礼部侍郎沈大人的车队,拦截朝廷命官是死罪!尔等速速退去,违者格杀勿论!”
豹首恍若未闻,拿了方帕子轻轻擦拭着闪着寒光的剑身。
片刻,面具后的眼睛闭了闭,缓缓将剑插回鞘中,转身将手中剑环抱在胸,冷冷地吩咐道:“一个不留!”
话音落,众黑衣人一跃而起,杀气冲天!
于成抽出长剑,踩着马鞍借势跃向对面,喝道:“保护大人!”带头冲了过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侍卫们与黑衣人混战在一处。
不谙武功的家丁婢女们吓的瑟瑟发抖,全都围拢着马车,一个个几乎站不直,只盼着侍卫们能把这群杀手灭了。
马车内的沈欢颜也被外面的打杀声惊醒,她吓的忙向车外爬去,只想着赶紧钻到爹爹的马车内,爹爹有朝廷命官的身份,该是能保命的!
车夫拦着请她回马车内,被沈欢颜甩了一巴掌,她急急的下车,跑到沈及的马车前,连滚带爬地上了去。
一上车,便扑到了柳如微怀中嚎哭道:“娘,我好怕!外面有好多歹人!”
柳如微也吓的脸色都白了,拍着怀中的女儿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颜儿莫怕,侍卫一定会将他们拿下!”
转头看向沈及,眸中含泪,“老爷,你带颜儿先走!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保住东西要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