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慕颜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是血味，耳边也响着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哀嚎声，几乎要把耳膜撕穿，看着红色海水里翻滚扑腾的煞种们，一个个长得令人作呕。
重慕颜若有所思：“沉海真的能行？”
她又想起方才的事。
赌坊内，辛夷压低声音，道：“听闻幽都内，若有谁能挺过幽冥血海的洗礼，所犯过错就会一笔勾销。”
重慕颜半信半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辛夷往后一靠，苦笑道：“大人你要听过，可就怪了。过去你犯错后会道歉吗？我猜你连道歉第一句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重慕颜点点头，辛夷这话倒是说对了。她天生闯祸精，每次事后都能拿出百八十句“正经”借口来逃脱问责。
真情实意的道歉，还真没干过。
重慕颜敲着桌面，揉揉眉心：“继续说……那谁知道我去过幽冥血海了？难道我沉完了贴个告示？”
辛夷拿着烟管吞云吐雾，道：“大人，整个幽都都是鬼帝的，谁去沉海他会不知道吗？再说了，这法子我记得，就是为鬼帝身边犯错的那些鬼官们准备的。”
重慕颜叹了一声：“辛夷你没去过修罗界，那幽冥血海一言难尽……”
辛夷道：“我知道!海里全是煞嘛！所以沉幽冥血海那真是勇气可嘉，但是也能衬托出诚心啊！要不怎么说这法子极端呢！”
“要我不去试试？”
“还是算了吧！大人，要不我们再想想……”
又一阵凄厉的尖叫把重慕颜从思绪中拉了回来。重慕颜立在白骨岸边，望着那些苍白没有五官的白脸在水下蛰伏。
重慕颜眸子一阖，咬着牙仰面落了下去。扑腾一声，海水没顶，寒意灌入四肢，重慕颜第一反应便是：好冷。
重慕颜捂住伤口，任由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沉。
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出现的意外，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一切修为与功力居然在这幽冥血海里成了泡影，不起作用。
好在琅劫从怀中飞出，在她身边飞速打了个转，搅动起无数气浪，将那些意图靠近她的煞种，脑门贯穿。金光在血水中乍现，附近不断有黑色的血涌流。
寻常的江河湖海都有浮力，可幽冥血海为了镇住数之不尽的煞，却是吸力，不把所有东西吸到海底誓不罢休的一样。
琅劫凌厉，飞速杀敌，可是它杀一百只，却有一千只挨过来，千万年来积累下来的煞种，根本杀不完。
无数只惨白的爪子蓄势待发，妄想靠近，将她拉进更黑暗的深渊。
重慕颜在闪躲中，头发在水中松散下来，发丝萦绕在周围，如同墨水滴入水中被渲染开。
那些东西似乎察觉到她身上有道伤口，一只枯槁的爪子狠狠戳进她的后背，撕裂般的绞痛，重慕颜拧眉，痛吟出口。
可这一张口，霎时间血水源源不断地呛进胸腔，眼前的景象逐渐变暗开始出现双影，如同醉了一样。
虽然琅劫还在不停击杀，但此时重慕颜却浑身上下都暴露出弱点，一时间群狼扑肉，五六只干瘪的苍白手，扒满她的腿、腰、脖颈、肩，手腕，生生把她拖了下去！
重慕颜如同一只坠落的蝴蝶，仰浮在水中，动弹不得。眼里一片涣散，心中却格外清亮：“好像又要死一次了吧。”
忽然，琅劫不再护主，而是向水面冲去，重慕颜挣扎着想抬手去碰，却见那道金光越飞越远，直到不见。
就在重慕颜意识模糊之际，“咚”的一声，琅劫再次扎进水中，如同一柄利箭急速向她飞来，冲击出一道激波。
而这次，它后面带来了一个新的身影。
那人毫不犹豫的破水而入，他所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要吞噬掉一切，重慕颜感觉自己身子的又下沉了一大截，可是身上那些惨白爪子却颤抖着退了下去。
忽然之间，广阔无边的血海中，只剩她与那人上下沉浮。
一片血色中，这人像是破晓的晨曦。
隔得近了，重慕颜先看到他左耳上的黑环耳玦，后辨别出那张俊美绝伦的脸，眉宇间透着非凡的贵气，他的眸子摄人心魂的盯住她，是白亦乾！
在他的迫视下，无助感才渐渐在身体里弥漫开来。
重慕颜感觉自己被一只大手牵住，又一只手捞起她的腰，将她带起，接着便被用力揽进怀抱。
如同落水之人找到了浮舟，重慕颜抱着他的腰，力气一松，陷入黑暗。
……
寒意袭骨，重慕颜渐渐苏醒。迷蒙的睁开眸子，却迎上眼前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可实在太近了，对方的睫毛都根根分明，连呼吸都……
正在此时，对方的眼眸乍然睁开，光泽流转，定定对上她的。白亦乾微一偏头，与她分离，重慕颜这才感觉唇上有些湿凉稣麻。
重慕颜的唇瓣还微张着，她抿了抿，一脸懵懂地望了他许久。他额前几缕发荡在眉前，还有水珠沿着他的脸庞向下滑落，淌到了颀长的脖颈上。
虽然也是浑身湿透却没有狼狈之感，反而更加的……
白亦乾一只胳膊撑在她耳边，满眼审视。重慕颜躲开那目光，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被白亦乾压在满是白骨的血岸上。
对方良久才冷淡道：“你跑到幽冥血海里干什么？”
重慕颜手脚如同灌铅，就像被无形的绳子捆在原地，此时她分不清楚是冻的还是白亦乾弄的。好一会，她才嗫嚅道：“……谢谢相公啊。”
话一脱口，她心里立刻反应过来：不是要道歉的吗？……怎么感觉他更生气了？
“谢？”白亦乾一挑眉，环顾四周，道：“你是该谢谢我。”
重慕颜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知道她不会说，白亦乾开口：“小媳妇，你是不是听了什么幽冥血海可以洗罪的故事。”
此时的重慕颜眸含水色，发丝湿漉漉的贴在她白皙的脸上，难得少了几分平时的野。
“我……”
白亦乾道：“假的。进入幽冥血海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如果非说幽冥血海可以得到原谅宽恕，那死的确可以获得原谅。”
重慕颜脸色一变。的确，在幽冥血海中任何本事都使不出来，如同不会水的人被绑了一块巨石沉入水中，必死无疑！
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刚刚的确会死……之后鬼死为煞，那这幽冥血海里的那些岂不都是……
重慕颜想起海里那些铺天盖地的作呕东西，从头到脚透心凉。不过听白亦乾的语气，好像十分笃定幽冥血海不能洗罪，重慕颜微一颌首，问道：“那忏悔卷里为什么要写沉海这个法子呢？”
白亦乾眸子里阴沉一片，道：“因为这法子是我亲口说的。”
掌权幽都这么久，无数背叛者都为了乞求鬼帝原谅，而自愿来到这里沉海，可从没有谁能活着出来过。在白亦乾看来，罪者不可原谅，从世上消失就是他们最好的赎罪方式。
白亦乾扯了扯湿淋淋的领口，声音低低的：“以后无论你犯了什么错我都原谅你。不要再随便跳河沉海，不要以为鬼就不会死。”
闻言，重慕颜一怔，道：“嗯，相公说得对，找死也不选这种，这种，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