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初始,莫城百姓大多都会前去娇女庙参拜,柳卿卿挺着肚子带上了儿子一同去了娇女庙,打算为她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祈福。
春桃小心扶着她家小姐,跪在特意加厚的座垫上,柳卿卿双手合十,闭着眼在心中向所有的娇女祈求:“历代娇女在上,请保佑信徒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个男孩,信徒不求孩儿将来大富大贵,只求能够平安无忧长命百岁,信徒今日奉上五百白银,为各位娇女添香火。”
柳卿卿临走时,又向庙里四周的画像作揖参拜,又命小厮给庙祝添些财,庙祝接过小厮递来的钱财,就转身交予了庙里的小仆,因小厮未言明捐了多少银钱,所以有些人钻了些空子,最后这笔钱辗转几手,留在庙里竟荒唐的只有四百四十四两,四向来不是个吉利的数字,捐钱的香客断不会捐出这个数字,然钱到了后堂入账,帐主们好像司空见惯,也无一人提出质疑,提笔就写上了莫三夫人,康安3180年二月十八日,捐入白银四百四十四两,庙祝晚上查看账目的时候也未提出质疑,很淡然的接受了这笔钱,至于缺少的银钱没有一人关心它的去向。
莫三爷家的马车在回去的路上,被贩卖消息的李文才拦住了,柳卿卿命人停下,使了些钱财就向马文才打听了一些消息,马文才的信纸上写道,“现任娇女已然不行,不日可能就要去了。”
柳卿卿忽闻,肚子一痛,险些瘫倒,还好春桃扶住了她,没有酿成大祸,柳卿卿心中想,莫家马上又要选出一位适合的娇女接任,不知道这次又是那家的女儿遭殃,她只求娇女能灵验,千万不要波及到她肚子里的孩儿,平时不信佛不信命的她,现在倒是希望人们口中的神灵是真的。
莫少聪摸着他娘的肚子,软乎乎的,肚子里好像有一只婴的小脚在踢他,好玩极了。
他开心的冲母亲笑了笑:“娘,这样活泼好动的,肯定是个妹妹。”
啪……
“不许胡说八道,这是个弟弟,是弟弟,你没有妹妹。”
马车下数钱的李文才着实被柳卿卿吓了一跳,平时文文弱弱的莫家娘子,脾气竟如此暴躁,传言不虚啊,莫家氏族都不想要女孩,倒也不是真不想要,都是不想担惊受怕,这不莫夫人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去手,真是作孽!
李文才将钱放在衣襟内的一个暗兜里,离开后偷偷摸摸溜进了一间上好的酒楼里,穿梭在各路人中间,继续贩卖他的消息。
莫少聪挨了训,心里虽委屈想哭,但是面上也未掉异地眼泪,他劝慰自己,母亲是怀着宝宝心情才会不好,肯定不是故意打他的,不能和母亲生气,父亲也说了男孩子要坚强要保护母亲,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
柳卿卿看着儿子发红的眼眶,还有肿胀的脸颊,瞬间就后悔了,她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将气都撒在儿子身上,真是混账!
“聪儿,娘不该打你,对不起,娘打疼了吧!娘跟你道歉。”柳卿卿摸着儿子的脸,都红了,这样疼还一声不吭,她这个当娘的于心何忍。
莫少聪扑在母亲的怀里,安慰道:“娘,没事的,真的没事,不用自责,我饿了,咱们回家吧!”
这样懂事的孩子她怎么下的去手啊,真是糊涂,柳卿卿用帕子拂去脸上的泪,抱着儿子说道,“咱们回家,娘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马车驶到莫府门前,春桃扶着柳卿卿下了马车,莫少聪在下面等着她的母亲,柳卿卿牵着儿子的手进了门,母子二人刚进去,莫少聪就见到许久未归的父亲,好好的坐在前厅喝茶。
莫少聪飞奔过去抱住父亲,憋屈的小脸终于有了一丝欢愉,“父亲,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莫三少一把抱起儿子,扔起来掂了掂,倒是轻了,怎么脸上还红了一块。
“聪儿,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瞧这小脸,消瘦了许多,还有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莫少聪趴在父亲的肩膀上,小声在他耳边吹嘘:“这几日来,你夫人脾气无常,儿子很是辛苦,这才消瘦了些,伤也是不打紧,不要追问。”
“为父不在,受苦了。”也怪他,妻子怀孕在家,他还要四处奔波走动,谋求莫府的生计,真真是苦了他的妻儿了。
“你们父子俩嘀咕什么呢,也不讲给我听。”
莫三少放下儿子,急忙上前扶夫人坐下,一脸关切的问道:“夫人,近来孩儿可有闹你?”
柳卿卿低眉下眼,摸着闹腾的肚子,满脸的担忧,如实将李文才的话字字不差讲予她的夫君听,“夫君,小妹,不过是双十的年岁,怎会病入膏肓?莫不是那个诅咒!”
莫三少听闻小妹病危,先是一愣,后又附耳在夫人的肚子上,牵着妻子的手安慰道:“小妹是祖父换城主之位的筹码,我断不会用我的女儿换什么权利地位,卿卿放心,我们的孩儿一定不会像长清那样,我也会尽我所能叫这样的事情不在发生!”
夫君虽然这样说,但是柳卿卿还是心绪不宁,最近常常夜半被噩梦惊醒,梦见女儿跪在血泊里,叫她母亲,要她救命,接着女儿就被抬进了娇女庙,庙门紧闭,母女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她和夫君一直都盼着此胎生一个娇滴滴的女娇娥,凑成好字成双,可自从那日庙里参拜,满墙的画像无一活过三十,她当场就改变主意了,如今连夫家小妹也不能幸免,她怕自己的女儿也会落得如此下场,既如此她情愿此生无女。
莫三爷和众人一同去了李府上看望小妹。
长清的摸样,恐怕是要不行了,自小妹嫁于李家后,便开始久居床榻,恶病缠身,不过短短三年,身体就变成如今的样子,面容倒还是面若桃花,娇嫩的很,可这身体却是一动也不能动,没有半分力气,那模样如一副漂亮的傀儡,着实叫人心疼。
众人从李府回到城主府后,由莫大爷主持,召开了一次家族会议,商讨娇女去世后,新继任的娇女何如。莫大爷作为城主的长子,年过而立只得了一女,宠的跟眼珠似的,自是不愿意交出女儿,都说娇女尊贵,是这莫城的公主,可谁家疼惜女儿的,会送亲生女儿当这劳什子娇女,又不缺钱,也不为当劳心劳力的城主。
会议商讨了许久,也没商讨出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三爷府的一个侍卫就跑进来说有要事禀告,三爷欠身偷偷跑了出去。
出去之后听闻是夫人要生了,心里又是慌又是喜,但这事需得瞒着。
他赶紧命夏林派人压住夫人屋子里的人,没有紧要事宜,他回去之前一律不许出门,更不可将他孩儿的性别透露给其他人知道,安排好一切后,他才又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回到大厅与众位家族长老继续商讨事宜。
族长坐在上位,看到他这个小孙子的样子,发生何事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看来他的计划成功了,只要他的孙媳妇生的是个小丫头,所有的事就都可以两全。
不消片刻,又进来一小厮,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道:“四小姐没了,现在已经抬入娇女庙,画师正准备将其入画像。”
众人听闻皆坐立难安,这件事关乎全城人的性命,不可谓不急,娇女入了庙内,画好肖像,一切可就晚了。
“这可如何是好,族长,我们现在需要立刻选出人选继任,这样祖宗才不会怪罪啊!”
“是啊,族长,快做决定吧,我们都听你的。”
族长举起龙头拐,敲动桌子的桌腿,示意众人安静。
二长老跪地向族长磕头,声嘶力竭的喊道:“族长,我等身份低微,孙女自是配不得那等尊贵的身份,在座诸位,唯有大少爷的长女芊芊可配啊!”
他们自是都不愿意献出女儿亲族,一时商讨不出人选,就开始打莫长则女儿的主意,树大招风,既然莫长则的祖父辈已经做了用女儿换权力的做法,那这次也该挺身而出,有人提出,就会有人附议,约莫再过半时,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怕是族长再有心护着,莫芊芊也难逃此劫。
族长摸着山羊胡,眯着眼,端起小厮重新沏好的茶喝,细细品尝起来,半分没有理会焦急的众人,莫长则不明白。祖父这是为那般,如此镇定,像是在等着什么出现一样。
“族长,你倒是说句话啊,庙里可等不得啊。”
“族长,快来不及了,四姑娘进去已经快半时了。”
“祖父,要不就让芊芊去吧!”莫长则作为莫家长子长孙,虽私心舍不得独女,奈何众人都盯着他看,如今也不得不舍小家保全局。
莫三少坐在角落,一句话也未说,娇女制度本就不合理,莫城有史记载,娇女出现也不过几百年,若是真像百姓所说的那样,那莫城之前的几千年岂不是灾祸不断,然事实并非如此,风调雨顺,比之今日更甚,可见这娇女赐福,实乃不可信。
他自己独自饮茶,也不参与其中,他大哥软弱优柔还愚孝,明明心里不舍得侄女,还是要为了所谓的家规放弃唯一的女儿,芊芊那丫头可是大嫂的命根子,要是大嫂知道了侄女的事情大哥不仅没帮忙,绝对会与大哥吵个天翻地覆,弄不好还会和离,他不是在一旁看热闹,而是在等时机。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婢女,低头作揖,向在座的都行了一礼,莫三少定睛一看,竟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春桃,这个时候她来这要干嘛!!!春桃话一出,他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只见她跪在地上,说着恭喜三少爷喜得千金,莫三爷险些没背过气去,想他莫长仪聪明一世,算了接生的稳婆,算了孩儿出生的时辰,连门外的侍卫都安排了自己人,却唯独漏了夫人的陪嫁丫鬟,他还真是失策!!!
族长听闻春桃的报喜,放下茶杯,喜上眉梢,命人打赏了众人,还在一旁打趣道:“我这重孙女生的极好,她姑姑刚刚离世,她不过半时就跟着出生,此乃天命所归啊,长则去抱你的小侄女去娇女庙,时辰不早了,该祭祀了。”
此言一出,分明是告诉众人,这个刚出生得孩儿就是新一任娇女得人选,莫长则明白祖父得意思,可在这时却有些犹豫,芊芊是他的掌中宝,这刚下生的小侄女何尝不是三弟的宝贝,让他做这等恶人,他着实下不去手!
族长见莫长则还楞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还露出一副为难得神情,直接一巴掌呼了过去,瞪眼大骂:“糊涂东西,此刻还优柔寡断,怪不得成不了大气候,快去。”
若是此刻他们将人带走,莫三少难以想象他将会失去什么,此时他唯有将心口的气压下去,他跪在大哥、祖父和长老面前,一遍一遍得磕着头,希望他的这帮族亲能放他女儿一马。
“祖父,大哥,你不能带走我女儿,她不想当娇女——”
他头也磕破了,嘴也说烂了,族长依旧没有半点动摇,门外他安排的侍卫也被人扣下,他上前阻拦,却被祖父的人关在了屋里。
他们一帮人,带着一群侍卫前去抢他还未谋面的女儿,莫三爷心如死灰,早在春桃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看明白了,祖父这是早就算计好了,夏林被他支出去,长生也恰巧不在,事情怎会如此巧合,怕不是连小妹的死,夫人的早产也是祖父算计好的,祖父真是好算计!!!
外边的婆子趁着三夫人生产虚弱,便借着清洗的缘由将挽卿交给了莫大爷。
挽卿没有意识之后,再睁眼发现她竟在娇女庙,屋顶的黄布灯,晃得她眼疼,难道她死后又投胎回了莫城?
嘶——莫挽卿倒吸一口凉气,她的手好像被真扎了一下。
她侧眼相看,抱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前世的大伯,莫家的大爷,莫长则,他们来娇女庙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