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下，天气见晴，天边泛起了粉色的云彩，唐夫人派来的小厮立于堂下，态度好不傲慢，“嬷嬷，请恕罪，原本说好的二小姐要去看望，但二小姐也病了，此事就耽搁了，所以我家夫人就派我前来请二小姐明日前去，你也知我家二少爷病的重，耽误不起。”
刘嬷嬷听这小厮的话这个气啊，他家二公子病了，请她家小姐明日过去，且不说这小厮言语傲慢，就是这言辞好似颇有唐二少爷病重，若是她家小姐明日不去，导致恶化，全是她家小姐的责任，一个小厮会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唐夫人教的。
当奴仆就要有当奴仆的样子，纵使大户人家最得宠的奴仆，也断没有对她家主子如此傲慢的道理，既然唐府没教好，那今天我这个老婆子就好好教一教当奴仆的规矩，刘嬷嬷迈着小碎步，走上前去，“老婆子许是在莫家呆久了，竟不知一个小厮也敢如此傲慢的说着我如何如何。”
小奴听到刘嬷嬷的训斥，也不甚在意，谁人不知莫城主不在城内，莫府就剩下了一群妇孺，也就是这个上了岁数的老婆子多管闲事，自持年岁高也敢在他面前摆谱，也不看看他的主家是谁，城主不在他家老爷说了算。
刘嬷嬷看这唐府的小厮不禁不知悔改，还多有看不起她之意，小子我这个老太婆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小子，去回禀了你家主子，我家小姐大病在身，没法去贵府看望你家二少爷。”
“老太婆说的什么屁话，你还没回禀二小姐呢，怎敢替主子做主？”小厮听到二小姐不去，瞬间就急了，他家夫人可是交代了，无论如何也要请到二小姐去，要是请不到他就不用回去了。
刘嬷嬷见这小厮急了，很是满意，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来人，将这等刁仆拉出去，打上二十大板。”
小厮被两个大汉拖着，边挣扎边大骂：“你敢，老太婆，我是唐府的仆役，不是你莫府的，你没权力惩罚我。”
刘嬷嬷厉声道：“你是唐府的家仆不假，可你别忘了，这是莫府，也是城主府，若有人犯了城规，城主府可就地处置，拉出去，打完了直接扔回唐府。”
敢在他们莫家托词做大，来错地方了，刘嬷嬷趁着唐府小厮挨打的间隙，便去了明月院回禀了此事，她是二小姐的乳母不假，却也没那个胆子真替主子做决定。
莫挽卿坐在榻上正摆弄她的信笺呢，乍听到刘嬷嬷的话，也是一惊，唐府的奴仆竟敢如此放肆，“嬷嬷教训的好，只是我确是还需去一趟唐府，听说汉文哥哥这次病的确实不轻。”
她家小姐是莫城的娇女，受万人敬仰，是上天派来守护莫城百姓的使者，这等低贱的小厮也敢出言不逊，可见唐府也是个没规矩的人家，她老婆子真不懂，莫城多少青年才俊，怎的老夫人偏偏要小姐嫁个那个病秧子，刘嬷嬷终是忍不住向她家小姐吐露真言：“小姐，老婆子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忍你将来受苦，所以就忍不住多说几句，纵使唐二少爷再优秀，那也是个病秧子，再加上唐夫人那个德行，小姐你嫁过去实在不该，你求求老夫人解除这门婚约吧，老夫人这般疼你，会同意的。”
莫挽卿看着信笺上的内容本就脑疼的厉害，刘嬷嬷这一番劝说，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且不说沈玉究竟有什么目的，就汉文哥哥的病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挽卿明白刘嬷嬷是为了她好，可这是前世她欠下的债，如今她必须得还，不管前方是火坑还是烈狱，她都得嫁。
“嬷嬷，我饿了，传膳吧。”既没法解释，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找些事给嬷嬷做。
“我的小姐哦，你可真是要急死嬷嬷了，你就听老奴一句劝吧，唐二公子真的不是良配。”总是如此，只要她一谈到这门婚事，小姐什么也不说，就会和她绕弯子。
“嬷嬷，我真的饿了，午饭都没用，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快穿膳吧。”莫挽卿没法放下手上得事，还要分身敷衍，着实是累。
嬷嬷无奈得看了小姐一眼，也是不忍小姐饿着，就退了下去，领着丫鬟们准备晚膳，莫家虽富可敌国，却无甚特别的规矩，主子饿了随时可传膳，大厨因时做出几道可口的小菜，供主子们食用。
莫挽卿看着手里的信，摇了摇头，苦笑道：“终是成了，可算是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成了，秋实，秋实，你快来。”她开心的恨不得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秋实在外门的小凳子上绣花，听闻小姐的呼声，她急忙放下手里的绣品，走上前去，询问道：“小姐，怎么了。”
莫挽卿拉着秋实的手，露出一口大白牙，开心的说道：“找到那个老头了，汉文哥哥有救了。”
秋实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替小姐高兴，“小姐找了华先生近三年，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可喜可贺。”
莫挽卿应道：“是啊，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太开心呢了。”
秋实见小姐笑得开心，就趁着这个时候她突然跪地，朝着小姐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小姐，奴婢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小姐就成全了我和拂君哥哥的婚事吧。”
秋实其实早早的就回了莫城，却未回府，直到春华去世，挽卿才派人将她接回来，却不想她的意中人非催着她成婚，否则那个叫刘拂君的就要另娶她人了，秋实没得办法，才生了离府嫁人的想法。
挽卿听到秋实又提旧事，开心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秋实，我与你再说最后一遍，现在你选择离府嫁人，我只会念在咱们主仆情分一场送你份陪嫁，却不会多。”
“小姐，秋实不后悔。”地上的人儿又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感谢莫府多年来对她的养育之恩。
秋实是个老实本分，做事稳重的丫头，做明月院的大丫鬟处理院里的事情也是面面俱到，莫挽卿舍不得她走，但是嫁人这个事情，人之常情，伦理纲常，她没法子拦着，秋实要嫁的人她知道，也派人了解过，秋实小时候的发小，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感情，男人不会读书，开了一个铺子，做些小生意，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要照顾，男人本就不是莫城人，家里十口人挤在外城的小院子里，全家只靠着男人做生意赚的钱过活，每月秋实还要补贴些钱财。
这样的日子与莫府的差事是万万不能比的，其中的利害莫挽卿反反复复与秋实说了好多次，但依旧动摇不了陷在爱情里的人儿，该说的她都说了，人家拿钱赎卖身契，天经地义，若是她再拦着，挡了人姻缘，也是遭人怨恨，罢了，日后就看秋实的造化吧。
虽说按照府里的规定，没有到年限的婢女出府，她不能厚赐秋实，但多年主仆情谊，其他人成亲该有的，她一样也不会叫秋实少，当晚挽卿就将秋实的卖身契交给了秋实，放她归了家。
秋实收拾妥帖行礼，望着这个她住了十多年的小屋，还有桌上小姐送的夜明珠，原来她还是不舍的，小姐对她很好，虽说她年长小姐许多，但小姐却总是赖着她，宠着她，纵容她，就说桌上的夜明珠，那是老爷送给小姐的礼物，价值连城，可小姐因着她怕黑就赏给了她，不只是小姐，明月院乃至整个莫府对她都很好，要是有可能，她多想在这待一辈子啊，可作为一个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不是吗，拂君哥哥很好，她都二十四了，还愿意娶她，她得懂得感恩，不能因为不舍得就任性下去。
秋实最后摸了摸在夜里发亮的夜明珠，还是没舍得带走，“若是有来世，我宁愿生而为男子，护着小姐一生。”
咚咚咚~“秋实妹妹，我可以进来吗？”小夏在门外问道。
秋实擦干眼角的泪，答道：“进吧，姐姐。”
小夏推门而入，见秋实已经收拾妥帖，也就不在拐弯抹角，将手里的单子交给了秋实，说道：“这是小姐给你的新婚礼物，妹妹好生收着，我见了，有好些东西，今个怕是很难带走，我明日再派人给妹妹送去，现下天色已晚，虽外面灯火通明，小姐还是担心，一会儿妹妹归家，陈东陈西一同护送你回去。”
“替我谢谢小姐，妹妹走了，原是担心的，还好有姐姐照顾小姐，也算安心些。”秋实接过单子，扫也未扫就放在了行礼里。
“妹妹不看看单子里都是些什么？”小夏很是好奇，那单子上可是好些珍贵物件，还有许多银钱，难道秋实不好奇，上面的数字，若是不挥霍，那些银钱可是够普通的四口人家花上一辈子的，小姐嘴上说是不厚赐，实际呢，恨不得将小私房搬空，也不想一个丫头受委屈，也不知秋实这小丫头上辈子享了什么福泽，今生能遇见小姐这样的主子。
秋实听闻小夏的问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答道：“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小姐的心意，在我的心里都是无价的。”
小夏不置可否，但她还是要说一句：“小姐迟迟不放你走，一是不舍得，二是不认可，但总之一切都是为了妹妹好，以后切莫怨了小姐，要是妹妹有任何是由，或是想来看看小姐，莫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是。”
——
早早的，莫挽卿叫雪儿画了一个很是苍白的面妆，既然陈东说她病了，戏可不就得演到吗，昨日唐府那小厮，被刘嬷嬷打的很是惨，且不说谁是谁非，她这个莫府的主子多多少少也要看在汉文哥哥的面上，给人赔个不是，昨日已是派人回了唐府的邀请，收拾妥当后，她便领着小夏去了唐府。
唐夫人早早的在门口候着，见到她，喜笑颜开，主动上前迎接，还挽着她的手，边走还边亲昵的向她问好，全然没有提昨日小厮的事情，“挽卿啊，你可来了，瞧你小脸白的，病可是好了，都好久没来看伯母了吧，我都想死你了，来的这般早，可在家用过早膳，要不要吃些糕点，有你最爱吃的桃花稣。”
要不是莫挽卿对唐夫人有所了解，还真就相信了她这个未来的婆婆是真心喜爱她，唐夫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是有名的笑面虎，真以为她年纪小便不知道吗，虽说她不喜这样的人，但该有的客套，她还是要看在汉文哥哥的面上做全的，莫挽卿装作大病初愈的样子，假意咳了几声，“咳咳，伯母，我吃过了，身体也不打紧，咱们还是先去看看汉文哥哥吧，听说这次病的尤为种些。”
一谈到唐汉文的病，唐夫人便又开始滔滔不绝，表面相处和谐的两人，实际心中各怀心思，一个明着利用，一个明知道被利用还甘愿被利用，心思不同，目的却相同，都是为了唐汉文的病能好起来。
唐夫人领着挽卿进了飞鸿院，院里依旧是往日那般毫无生气，门沿上若不是挂着有两盏零丁火光的灯，还有窗前的竹节，着实和死人院没有太大区别，“伯母，这院子着实不适合汉文哥哥养病。”
唐夫人听闻也只是置之一笑，边推开门边向莫挽卿解释：“这里清净，没人来打扰，窗前那碍眼的竹子，过几日我便明日除去，要是汉儿不出去乱跑，慢慢的，都会好的。”
莫挽卿听到唐夫人的见底，着实不认同，那竹子是她与汉文哥哥一同种下，目的就是叫这飞鸿院有些生机，可唐夫人却认为那竹子碍眼，有时候想想，唐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不懂她这个儿子真正想要是什么，也是可怜。
她悄悄绕过屏风，进了内屋子，入门就见到了，唐汉文正躺在床上闭眼安眠，扇子一样的睫毛，一动不动，就像是个瓷娃娃，摆在这像个艺术品，虽是好看，却一碰就碎。
唐汉文好像感受到屋子里来了人，慢慢睁开眼，莫挽卿就在他的床边，手捻银针正准备为他针灸。
“挽卿妹妹，你来了——”言语间他还是带着喘息，只是比昨日好了不少，不咳不吐血。
“伯母，我想和汉文单独说几句话。”莫挽卿见唐汉文醒了，便拔出了银针，换了一个穴位又扎了进去。
唐夫人私心是绝对不允许莫挽卿和儿子独处的，小丫头鬼点子多，指不定鼓弄儿子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这，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母亲，你能让我……单独和……和挽卿妹妹……说几句话吗，求你……了”唐汉文见母亲不同意，便开口祈求母亲，只是这说话越来越急促。
“你别急，母亲应你就是了。”唐夫人爱子心切，见儿子又开始喘了，就领着屋里服侍的丫鬟，小厮退出了外屋，在院子里候着。
屋子不大，常年燃着碳，还是昂贵的无烟碳，这碳燃烧时会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竹子香气，有利于体弱的病人缓解焦急的情绪，碳是好碳，却不易得，每年莫城有八份，唐府独占六份，还有两份在莫家，供老夫人使用。
莫挽卿见所有人都出去了，也就不用板着脸装严肃了，“汉文哥哥，你想不想出城看看，外面的天空听说特别美，现下我可以送你出去。”
唐汉文听到能出城，脸上也是无甚波动，只是看到挽卿妹妹激动的神情，很是开心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的提议。
那天只知唐夫人同意了莫挽卿的提议，要带着唐二出城找神医看病，却无人知道莫挽卿用了什么方法，让一向固执己见的人痛快为之，不出三日就携子出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