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烨蕴回到家里,一直想着所长蒋魁元的话。并用一个无眠的夜晚,开始慢慢地把自己的角色向行政事务发言人的身份上转化。
到了后半夜才慢慢入睡,又是那个怪梦,被追逐,进了一个建筑物,有人追来向自己开枪,子弹到了眉心处,熟悉的场景,似乎已经知道子弹不会打到自己,只有些许的紧张,但并不恐惧。紧张的也只是怕出现万分之一概率的意外被子弹击中。扭曲的彩色闪过,眼前场景一换,恢复了建筑物的样子,进了“驾驶舱”。“驾驶舱”的材质和六三三密码盒是一样的。秋烨蕴没有急着坐到驾驶位,而是去摸了摸墙壁。没有触感!哦,现在是做梦——秋烨蕴忽然醒悟。
秋烨蕴坐到驾驶位,看着眼前一排排的按钮,又看向绿色的启动键。启动吧,反正是在做梦,没有危险的,梦中的秋烨蕴在鼓励着自己。而心底却还有的另一种意识在说:不能启动,启动了就驶向了一条永不能回头的路。但秋烨蕴的手还是慢慢地向启动按钮移去,越是接近,另一种意识感就越强:驶向另一条路,永远不能回头,永远不能回头,永远不能回头……秋烨蕴的手停下来了,他对自己说:“如果走上了永远不能回头的路,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爸爸妈妈是否还活着,所有的人,永远也见不到了,蒋兰馨,所长,李爷……所有人、所有事都再也见不到了。”于是他没有按下去,而是转到旁边的油门拉杆上摸了摸,也没有推动。而实际上,手上没有传来任何触感。正前方的屏幕上有规律地排列着各种数字。自己的周围,上下左右都是一排排的各种各样的天关、按钮和仪表,好像是个飞机的驾驶舱。并且感觉中好象这一切有一组密码,只要输入了密码,就能知道眼前所有的一切的全部功能,就能操控一切。
秋烨蕴没有去想密码是什么,没来由地觉得是时间还没到,好像只要时间一到,自然就能知道密码,输入了密码就能学会这里的一切。
他站起来想出去,四周一看,没有门!他一瞬间紧张起来,门呢?门呢?没有门不是没有氧气了?这么小的空间,空气够用吗?一想到这,突然感觉自己离驾驶舱顶更近了,或者说空间更小了,头都几乎顶到了舱顶。空间更小了?完了,氧气一定不够用了,怎么办?怎么办?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屏住了呼吸,胸腹部传来气闷的感觉。他更加紧张了,他的手不自觉地往油门拉杆移去,感觉上似乎是想把拉杆给拔下来,用来在舱壁上凿个洞通通气。空间感觉更小了,小到有种被挤压的感觉,仿佛舱顶已经压到脸上了。气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候,秋烨蕴醒来了。慌张地望向周边,当看到窗口映在窗帘上的月光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家,没有密封空间,空气充足。意识一下清醒过来,仿佛一种还魂的感觉。
秋烨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仿佛是憋了半天气,终于又开始呼吸一样。秋烨蕴翻个身,摸起旁边的手机,按亮屏幕,时间三点多。想着这次被人追,子弹打到眼前居然都不怕了。还想着上次做这个梦的时候回到了家,看到了妈妈,这次居然没想到回家,竟有点遗憾的感觉。
此时他睡意全无,就在手机里找出还没看完的小说,继续翻看起来。看着看着,又迷迷糊糊地睡去。这次梦是彩色的,在一片花的海洋中,蝴蝶蜜蜂飞舞。仍象上次一样,下意识地知道,这是拟态。
秋烨蕴早上一上班,到办公室转了一下,就往档案馆走去。李源在办公室,还像上次一样,扒在桌子上拿放大镜看拓片。秋烨蕴问了声“李爷好”,说了蒋魁元让他看的文件资料。李源也没在意秋烨蕴叫“李爷”没叫“师傅”,头也没抬,直接说文件在第三排架的第二层,让他自己去找。
秋烨蕴随口说了一句:“李爷厉害,资料放在哪您随口就来。”
“那还不简单,咱们所里,一区的资料都放在第三排架,上两层都是流程、职责之类的。只要按规律管理,自然不难。比起记住那些消息埋伏的规律来,这些都是小儿科。”
“李爷,说起古代的消息埋伏,好像传得都很神啊,感觉都是秘密,这些您也知道?”
“全知道是不可能的,大部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到是真的。”李源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边看拓片边说。
“这个难不难?好象要什么正八卦、倒八卦,生门死门之类的。听起来挺复杂的。”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其实那些什么八卦、死门之类的,你们看的不过是小说里编的,好象复杂的很。实际上没有那么复杂。”李源站起向来,看着秋烨蕴说道。
“真的吗?能不能给讲讲听听?”
“你想听这个干嘛?去盗墓吗?墓冢里的机关自成一派,和一般的消息埋伏可不一样。一般的消息埋伏,知道法门之后,三年可以学会。墓冢的机关,可能要研究三十年也不一定学会。”
“是吗?区别这么大?”
“当然了。嗯,这么说吧。一般的消息埋伏,是给活人用的,是防外不防内的,自己人在里面不能有危险,所以一定有生路给自己人用,外人不知道,进来可能触发机关。墓冢不一样,墓冢那是给死人用的,不需要生人进出,所以除了特殊情况外,不会留生路。”
“哦,对啊。坟墓都是要防盗的,本来就不能让人进出,所以肯定不留生路。但一般的机关密室,主人也要进出,当然要留条道给自己走了。”
“嗯,大致上是对的。大部分墓冢是没有生路的,但少部分也可能会留有生路。”
“坟墓也留生路?为什么要留生路?”
“简单地说,如果建墓的人不用陪葬,一般不留生路。除非建墓的人开始就心怀不轨。这样的人也会有,但不多。因为他建的墓如果被人盗了,有毁声誉。而如果建墓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陪葬的,说不定会留个生路的用来逃生。”
“你这么一说我差不多理解了。谁都不想死,如果有生还的希望,都会想办法留个生路逃出去。”
“对啊。墓冢有留不留生路的区别,但一般的消息埋伏,就一定会留生路给自己用了。”
“这些消息埋伏能破解吗?你说三年就能学会?很难吧,应该只有建造者自己才能破解吧?”
“会者不难。我和你一说,你就知道为什么别人也能破解,只是要掌握法门。”
秋烨蕴一拱手,说:“那还请李老爷子多多指教指教。”
“好说好说。”李源放下放大镜,坐下去,说道,“你要是想听,我就给你讲讲。”
“李爷,您给讲讲,我给您倒水去。”说着,秋烨蕴拿起李源的保温杯向饮水机走去。
李源将桌面上的东西除了拓片以外,都归类整理好,来到旁边的会客沙发坐下,看着秋烨蕴端着两杯水小心翼翼地迈着莲步走过来。秋烨蕴将李源的保温杯放在李源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喝了口水。
李源开口道:“今天给你讲讲消息埋伏的原理。这可是个要命的玩艺,如果有一天真的遇上,建议还是绕道走。夫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备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李爷您放心,我也就是听个乐子。在这过的四平八稳的,可能这辈子都不出这个院门儿了,上哪儿碰那些东西去。”
“嗯,所谓机关暗道,消息埋伏,自古以来从没断过,即使到了今天也是一样。”
“现在还有机关消息?”
“你以为机关消息是什么?”李源面带微笑地看着秋烨蕴问到。
“就是那种古代人设置的机关,防止外人进来的。”
“说的对,但也不全对。其实,人类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消息埋伏。所谓消息,就是指某种机关的触发装置,可以简单,可以复杂,可以独一,也可以常用。所谓消息,就是一个触发机制,实现了一种功能。最常见的消息,就是门上的锁和钥匙。你把钥匙放锁里一转,打开了锁,就是消息触发。而如果复杂一点,锁也可以设防,如果钥匙不对,就从锁里放出冷箭伤人,就是防御力很强的消息埋伏了。如果像有些手机销屏机制一样,密码输错就拍个照,也是一种相对防御力较弱的消息埋伏了。汽车也是一样,钥匙点火是个消息,油门一踩就加速也是消息。”
“噢……对啊。一直都是把消息埋伏当成暗道里放出冷箭,滚木雷石。其实生活中正面应用的也有,应该说大部分消息埋伏都是正面应用的。”
“是的。反面应用伤人的也有。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鬼子建碉堡,这是埋伏;埋地雷拉雷线,这是消息。咱们排雷,就是解消息,炸碉堡就是破埋伏。现在的导弹防御系统,那边导弹一发射,这边就收到预警信号,然后计算轨道,发导弹拦截。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消息埋伏。”
“呵呵,我脑袋里一直都是想着消息埋伏是什么顺逆五行,颠倒八卦。哪想这么多啊。”
“嗯,我知道,电影小说看多了,白玉堂三探冲霄楼,身陷铜网阵。脑袋里都是高手破别人的杀人机关。”
“嗯,对啊。”
“这些也对。我今天要给你讲的也是这个。前面说过了,什么情况下一定会有生路,什么情况下不一定会有生路。简单地说,建造者如果不想有活人进来出去,就不会留生路。如果还想有活人进得来出得去,就一定会留有生路。没有生路的能不能破,不好说,主要是看技术手段进步。再厉害的木头,也禁不住锯拉。现在的材料硬度,远超古代人的认知,一套硬质护甲,也许就能让古代的所有冷箭暗消成为废品。防毒面具和氧气瓶一上,那些以毒气为主要埋伏的机关就此无功。”
“是啊,李爷。听您这么一说,我想我是有点入门了。”
“嗯,也算是入门了吧。现代人,对材料科学、物理、化学的知识掌握程度远超古人,所以很容易入门。暗箭,无非就是有个蓄能机构。如果射出的东西是对称的,就是走直线或者叫抛物线;如果是不对称结构或是有羽翼,就可能走弧线,这是物理学的最基础的东西。毒气也不过是种有害气体,这是化学最基础的东西。其实合格的高中毕业生,都算是入门级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就是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神之又神;捅破了一看,也不过如此。”
“对啊,李爷,您真的是厉害了。那么复杂的东西听你一说,似乎原理也不过如此。”
“嗯,咱们再说说有生路的。在说这个之前,我先说个问题:一个做消息的匠人,一生中做多少个大大小小的消息机关,他自己能不能真的完全数的清?”
“够呛,做得少也许还能记得清,做得多了,可能就记不清了。”
“对啊,几个著名的工程可能还记得住,那些普通的,有时在不同的客户那里还会有不同的要求,数量一多,再说了,还有自己的徒弟在外面做的消息埋伏,你说他还能不能完全都弄得清清楚楚?”
“这个完全清清楚楚应该是不可能的。”
“对。今天就从这个地方说。再问问你,这些做消息埋伏的匠人,如果做生死机关,做的时候脑袋里首先想的是什么?”
“李爷,这您可难住我了,这我哪知道啊。”
“那就说你吧,你要是做的话,你首先想的是什么?”
“我啊,如果是做生死机关,谁进来都得给他干掉,不留死角。”
“那如果你进来呢?”
“我进去干嘛?明知是死地,我干嘛进去?”
“要是土匪抓了你,让你进去开路呢?”
“那不是必死无疑了?”
“那怎么办?”
“留条只有自己知道的生路!”
“对。一般匠人做生死机关,首先想的是如果自己碰到可不能死在里面。这就是生路存在的意义。还有一点:如果天下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一套方法去做这个生死机关,另外一个人即使有再大的能耐,也不一定能破,也可能死在里面。”李源说到这里看了秋烨蕴一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天下的匠人为了自己能在同行的机关里活下来,就定了一个规矩,只要不是必死的机关,都用某种方法能够让那些正宗的传人找到一条生路。说起来,这些正宗传人,都是同一个祖师爷一脉相承的同门子弟。”
“噢~,那不是说要是懂行的,就可以自由出入了?”秋烨蕴有点疑惑又有点兴奋地问到。
“那也未必。匠人,尤其是能人,都有自己的傲气。大能之辈,给别人留条生路是会留的,但一定会让人挂个彩,轻者受个皮外伤,重者甚至是瞎眼、缺胳膊断腿。意思是,我的本事比你大多了,不是我留不下你,而是我看在同门的面子上给你留了条活命。但我要给你个教训,以后见到我的阵,离得远一点,我是可以决定你生死的高人,你还差得远。”
“这么凶险?那要是不小心死在里面呢?”
“死在里面?那就是学艺不精,死了活该,怪不得他人。”
“那有没有人不留活路呢?”
“也有可能。但一般情况下,不是必死机关,都会留。因为自己布的机关,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碰上。如果没留生路,那不是必死之局了?越是有名望的大能之辈,越有可能会让人抓去破机关,也可能破的就是当初自己布的机关,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给陷在里面吧?所以,一般都会留有生路,为他人,也是为自己。”
“哦,那就是说行业有行业的规矩,大家都按照规矩来,凡事留一线。给人留生路,也是给自己留生路。但同行也分高下。学艺不精者死,学艺精的也可能会受伤,接受教训,学艺精深的就可以畅行无阻了。”
“一般情况下畅行无阻的可能性不大。破别人的机关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别人的教训。除非是那个人的机关实在是太低级,或者是那个人心善,不伤人,否则基本上都不会安然无恙的。”
“那,李爷,破那些机关的规矩您懂不懂?”
“说懂也懂,说不懂也不懂。”
“这话怎么讲?”
“你按着设计者的设计,估计他下一步可能会是什么,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就会找出他的线索,破解迷题。如果有危险就做好预防措施,生还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嗯,李爷,您这样说了和没说差不多吧。”
“破机关,实际上就是一种解密的过程。这时候就用上你开始说的顺逆五行,颠倒八卦之类的东西了。大家都按着固定的规矩,五条路时生门在哪,怎么测试,八个门时怎么办。大家都按着三才、五行、八卦什么的,定一个规矩。比如碰到五个暗箭孔,这就用五行的火水木金土来解。很有可能是第二个孔水门不放箭,或是放的时候就延迟一步给个生机,这就是顺五行。也可能是第四个孔金门不放或是延迟一步,这就是逆五行。有的时候,会在五行里加上日月,成七门五行,又是一种解法。八卦,八卦加阴阳,又是不同的解法。总之是步步危机,步步生机。踏错一步,了结此生。”
“李爷,被您这样一说,我现在都紧张了。关键是开始怎么知道是水门还是金门不放箭?谁知道他是顺五行还是逆五行。”
“这个就要看是谁做的了。匠人不可能记住所有自己的或是徒子徒孙的机关,都会用特定的方法让人一试就知道这个机关是谁设计的,然后该怎么找到生门。自己做的,也可能今天设计是顺五行,明天就是逆五行。所以也要首先测试。”
“他们都是严格地按照规矩设计吗?”
“那怎么可能,徒弟还可能不完全按师傅的来,不然机关不是等于没有了?谁都可以找个匠人走一遭了。”
“那这不还是没法解?”
“你想一天就学会?你当古代的大能都是三岁小孩子呢?学这个东西,至少三年,这样说不定能留条命回来,缺胳膊少腿可能是避免不了的。再钻研个十年八年,说不定能全身而退。不过,如果真的学了这么多年,你可能也不会再想去破别人的机关了,因为已经感觉有条小命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心生敬畏了。”
“听着李爷说话就是长知识。我总结一下,意思是不是这样:只要不是生死机关,都有生路,给别人留的,也是给自己留的。因为不留生路,有朝一日说不定自己也可能会死在里面,同时这也是行业的规矩,凡事留一线。但留的这个生路,也不是每个人留的都一样,包括自己做的也不是每次都一样,徒子徒孙的也不一样,异宗别门的就更不用说了。但不管怎么样,生路是一定有。只是这条生路要凭本事找出来。找得好,全身而退;找不太好,缺胳膊少腿;学艺不精,死了也正常。找生路的方法,凭经验各种试。试对了就活,试不对就死。”
“那不是,”李源打断秋烨蕴,道,“留生路的宗旨是祖师爷定的,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留生门,都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只是规矩不是死的,有变化。”
“那不还是等于没规律。本来祖宗定的水门或金门是生门,可他偏偏设计木门是生门。生门留了,但除了他谁知道?”
“如果木门是生门,他就会用别的方法告诉你生门在木门,这是转五行。”
“用什么方法告诉?”
“每个人的方法可能都不一样。”
“那不是还是等于没告诉?”
“所以说,这个东西,可能学了一辈子还一样丢了命。所以,这个东西,学得越多,胆子越小。学完了可能就直接封山了,哈哈。”
“嗯,万一碰上不守规矩的,直接玩完。”
“不守规矩的可能有,但极少。可如果想把所有匠人的规矩都摸清,基本不可能。如果你以后不幸碰上了,你只要知道:生路一定有,只需多用心。”
“我还是老老实实干我的吧,那玩命的玩艺不是我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