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周城西又打消了这个看法,四十年前四叔才刚出世,如何来得了这个地方。这几个字不过是巧合罢了。
周城西随着四叔来到宗祠前。四叔在灵台下的小香炉里插上了一支香,说道:“这个地方会在一柱香之后关闭,香烧完时一定要站在祠堂外面去。”
周城西心里道:若不仔细看明白点,再来之时就得等到五年之后了。
头上方的牌匾已破烂不堪,悬悬欲坠,但依稀认得出“王家祠”三个大字。在看向灵台灵台上却没有一只牌位,这甚是奇怪。哪有不立排位的祠堂?周城西四周打量一番,在祠堂一处角落里,堆放着些许的木头渣子,周城西伸手去,想捡一块来瞧瞧,却一碰就散成了灰。似乎是原来灵台上的灵牌,不知是谁与这王家有些深仇大怨,连人祠堂里的死人都不放过,会不会是合院里写那四个字的人呢?再往前约两步远,有一窟窿,待周城西穿过窟窿,才发现这祠堂后边竟别有洞天。
在灵台后面,有一处半尺高的大理石圆台,圆台的上面八口石棺围成一圈,首尾相衔,形同八卦。再看这石棺,无雕无啄,没有任何的花雕彩饰。
周城西说道:“这是八卦?”说说话间,周城西已踩上了圆台。
四叔摇摇头,“我也以为是八卦,但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四叔踱到一口石棺前,用手电照着石棺的棺材盖,“这一口你看看。”
周城西小脸凑过来一看,只见这口石棺的右侧边角处,细细的雕刻了一行小字:
西窗飘入潼南雪
这是?周城西心里一脸疑云望着四叔,问道:“这是?什么诗词吗?”这棺材上为何要刻上如此稀奇古怪的话呢?这不大的洞窟里,似乎有着不小的秘密。目前看来,这地方的秘密仍旧深藏于地下,就像这王家祠一样。
其他棺材都一样,在边角的地方都刻着一句话。如果以“西窗飘入潼南雪”的那具棺材为上的话,那么左上的棺材则是“明德厅里挂锦衣”,左边的则是“世间烟雨消善意”,左下的则是“苦做做入神鬼间”,右上的则是“巧算算得阴阳事”,右边的则是“佛门尘埃灭慈心”,右下的则是“远仕炉中插玉笔”
周城西发现,唯独下边的话有些不同。这具石棺并没有棺材盖,周城西往棺材里照了照,什么也没有,是一具空棺材。仔细梳理,一下之前的那些字,周城西恍然大悟。
“对联!是对联!”周城西叫道。在这黑暗的洞窟里,竟然藏了四副对联!这突然的喊叫,把四叔差点吓出一身汗。
“一联是,远仕炉中插玉笔,明德厅里挂锦衣。”周城西指着,右下和左上的棺材,四叔赶紧依次揭开两处棺材,这些棺材中原本是什么也没有的,但就在四叔将“锦衣”的棺材打开时,忽然有东西从头上掉下,刚好落在两个棺材里,定睛一看,果然一物为镶玉之笔,一物为官服。周城西抬头上望,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奈何头上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光射进去就像被吞没了一般。这周遭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上去,也不知上面到底是什么神圣。
“二联是,世间烟雨消善意,佛门尘埃灭慈心。”周城西又指着左右两具棺材。四叔将其推开,又有两物从头上落下,一是一对银耳环,一是一串念珠。
“三联是,巧算算得阴阳事,苦做做入神鬼间。”四叔将两具棺材推开,算盘和汗巾已经落入棺中。
“还有一联是……是……”这是字还没有说出口,只见打开的那六具棺材哐当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两人惊慌失措。未等到两人回过神来,这地方忽然摇晃起来。
周城西恍惚间感觉身体被一股子力量强力拖着,慌乱之中也顾不得身上的破棉絮了,任其落在地上,自己的身体似乎要被吸入头顶那片黑暗之中。回过神来想挣脱,却发现原来是四叔拖着自己,在往外跑。跑过灵台时,却看见那柱香早已熄灭,但却没有烧完,似乎是被什么给折断了。头顶上哗啦啦的作响,似乎这里就要坍塌了一样。四叔向外狂奔,把周城西的手抓得紧紧的,手心都握出了汗。
穿过合院时,周城西忽然发现之前照壁的背后竟然有一棵奇怪的树。那树树枝不停颤动着,紧紧靠在照壁的后面,根部极度的扭曲,似乎整棵树是从那奇怪的照壁之下生长出来的。更诡异的是,那棵树树干不过一碗的尺寸,却在前面长了个瘤一般的东西,凸在外面。
周城西似乎察觉了什么,“四叔,四叔!”周城西想去查看一下那棵怪树,四叔似乎没有听见。周城西只好两手并用,将四叔的手挣脱,在地上摔了几个跟头后,跑向那棵树。
四叔感觉后手中一空,一阵触电般的感觉,冲向脑门,回头一看,只见穿着小袄的周城西跌跌撞撞地向照壁的后面跑去。“城西!危险回来!”四叔焦急地叫道,周城西也似乎听不见,自顾自的跑着。
这周城西走近这棵树时,便觉这树是真的邪门,前面的瘤真的很大,与其说是长瘤的树,不如说它更像是一个孕妇。这地面晃动得厉害,而这树的枝丫也因这地的晃动而摆动着。周城西认为这树奇怪之处并不只有它那“大肚子”。
周城西走过去,想扳开它身前的“肚皮”看一看。刚一摸到时,一种柔和温暖的感觉便走遍了全身。
似乎有人用他那温暖的手掌将自己轻轻牵引。睁开眼睛一看,阳光照在一旁的草地上,这是盛夏的时节,天气有些许的炎热。自己穿着一件白色的体桖衫,走在一条林荫小道里。
“好可爱呀!”
“真的诶,长得真乖巧!”
…………
沿路一群学生模样的姐姐们对着自己议论道。周城西第一次被别人夸奖,脸微微润红,低着头,跟在那个人身后。想逃避掉他人的视线。
“好白啊。”周城西摸着自己的纯白色体桖衫,感叹道。周城西之前生活在垃圾站里,基本没什么干净衣服穿,捡来的衣服不是脏的就是破的,洗也洗不干净的。以前只看见别的小孩穿过这么白的体桖衫。没想到自己这次也穿上了。
“真平啊。”右侧是草坪,是真的好平啊,一点也不像垃圾站旁边的那个,还有人在上面玩。周城西心里这样说道。之前垃圾站得旁边有一片荒草地,每次周城西想出去玩时,四叔都会带他到那片“草坪”上去。那里的草都很刺肉,周城西也倒喜欢在上面躺。以为这就是城里人所最求的感觉。
“好香啊。”周城西被一个女人轻轻牵着,“我们这是去哪里啊?”周城西忽然问道。那个女人没有回头,周城西也看不清她的脸。
“咱们给你爸爸扫墓去呢。”那个女人温柔说道。
“哦。”周城西低头答应后,默不作声。
“也顺带把你四叔的遗体给埋了呢。”女人继续说道。
“可四叔还活得好好的呀!”周城西惊呆了,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
“你四叔死在了一座山里,都死了好几个月了,最近才挖出来。准备重新下葬呢。”女人说道,却始终没有回头。
“四叔真的死了吗?”听到这个消息时,周城西整个都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垃圾站里的四叔忠厚老实,博闻强识,也对城西更是关爱。两人多少年来相依为命,在同一烂房子里躲避了多少雨。四叔突然的离去,真让周城西不知以后怎么面对生活。
女人拉了拉周城西,周城西依然一步不前,“城西,快点走吧,你大伯和二伯已经在等着了呢。”
周城西抹去了眼角的眼泪,点点头。是啊,有些事实确实残酷,却让人不得不接受。“我想吃点西瓜……”周城西哭着说道。
女人说回来再吃,可是周城西说想吃点西瓜压压惊,不然接受不了四叔的死。
“真是小孩子气呢。”女人有些无奈,谁叫周城西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呢。
来到西瓜摊前,女人选了一个最大的西瓜,给周城西看,周城西蹲在地上,也不看就点点头,独自为四叔抹着眼泪。
炎热的夏天,汗珠早就打湿了衣衫。买西瓜的正准备将西瓜切开时,周城西忽然叫住。
“我想自己切……”周城西声音哽咽着说道。买西瓜的男人怕小孩子切到手,但周城西眼泪咕噜一声就流了出来。男人也禁不住这一哭,只好看了看女人。女人有些无奈,拗不过周城西,也只好默认点点头。
周城西接过西瓜刀来,“西瓜要这么切才对!”周城西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不及女人反应,刀已经砍在了女人的肩上。
黑暗之中,周城西已经一掌劈在了那棵怪树的“肚子上”。别看周城西年纪小,这一掌可是拼尽了浑身力气。怪树一声刺耳的尖叫划过这洞窟,姿态十分扭曲,仿佛要把人撕碎了一般,凄厉得令人发颤,周城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城西!城西!”四叔在后面呼唤着。瘫坐着周城西回头看见四叔,起身便扑倒在四叔那坚实宽厚的怀里,城西的眼里满噙着泪水。
怪树在惨烈的叫声中,缩回了照壁之中。洞窟停止了晃动,一切都尘埃落定。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四叔似乎看不到那棵树。周城西哭着说不出话来,四叔安抚着摸摸他的头,也不再询问。
一阵恍惚后,周城西从朦胧混沌苏醒过来,自己坐在岩石上,棉絮依旧裹在身上。四叔也端正的坐在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