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谷中的雾气虽然较之白天消退了不少,但仍有几缕白雾缭绕在山谷的各处,仿佛蛰伏的野兽,在黑暗中等待着行动的时机。
据谷口的不远处生长着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地形在这片谷地中尚算平整,这或许也是此地能聚集起一片树林的缘故。但因着谷中土地实在贫瘠,这些树木并不高大,使得整片树林看上去都显得有些可怜。
林中的某一处空地上,一个由枯枝搭建的简易篝火正绽放出一团明灭不定的火焰,在这谷中寒冷的夜里给人难得的温暖。谷中湿气很重,所以这堆篝火燃烧的并不旺盛。但绕是如此,也足以令人度过一夜了。虽然算不上舒适,但身在野外,又怎能要求太多?
吴青江三人此时正围坐在火堆旁,各自烘烤着所带的干粮。薛铃自傍晚天色暗下来之后便一直端坐在火堆旁打坐,这般毫不忌讳的在他们二人或者说是齐鹰面前运功疗伤,令得吴青江之前对于二人的猜测又坚定了几分。
而齐鹰同样在入夜之后便再也未曾言语,似怕惊到什么一般,他甚至连活动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这种行为或许并非刻意为之,但他现在无意间的动作,无疑都是为了薛铃能够安心疗伤。
“齐兄,薛姑娘她……”思量了半刻,吴青江决定还是出言询问一下比较好,这二人既然相识,而又在这个时候同时出现在此处,这对于接下来的事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并不知道她也会来此,还望吴兄莫要生疑。”齐鹰叹了一口气,似是早就料到吴青江会有此一问,“之前我与吴兄所说我二人曾经有怨之事也并非欺骗,只是……唉。”
“有怨不假,但有情怕也是真。”这句话吴青江并没有说出来,事情已经如此明朗,他若是出言点破到显得有些多管闲事了。
“多谢二位为我护法了。”正当吴青江斟酌着下一句话的时候,薛铃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此刻她已是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二人,拱了拱手。至于她是刚刚醒来,还是已然听了一会二人的对话,那恐怕便只有薛铃自己知晓了。
“你是怎么招惹上那帮人的?”齐鹰拨了拨篝火,想让它尽量燃烧的更加旺盛一些,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火焰,似是并不想回头,“那些家伙不过是不入流的混混,你又何必与他们较劲?”
“怎么?担心了?”薛铃笑笑,稍微往前挪了挪,来到了齐鹰旁边,与他并肩而坐。“我‘借’了他们门主的一个东西,大概是因为这件事吧。”薛铃语气很是随意,显然这种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呵,果然是贼性不改。”齐鹰嗤笑一声,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
“怪也只怪他们门主色胆包天,竟然还想打我的主意。想打我主意的人,我还不让他付出点代价?”薛铃抬手撩了一下头发,左手上的铃铛带起了一阵清脆的响动。
“是啊,想打你主意的人,都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齐鹰悠悠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话语中听不出喜怒,再加上此刻他的表情也是毫无波澜,更加令人难以辨别出他的情绪。
但这句话一出口,一旁的薛铃却是全身微微一震,“我……”薛铃的声音有些发颤,“齐鹰,你明明知晓……”似是意识到吴青江还在一旁,她强行止住了话语,螓首微垂,也就此沉寂了下来。
“.……”吴青江端坐在二人对面,看到此种情景,顿时大感尴尬。他现在是出言也不是,沉默也不是,简直像夹在两人中间的一盏油灯,闪闪发亮。
“二位……”吴青江环顾左右,“我去附近随便转转,你们随意。”他最终打算先暂且离开这个地方,把这片空间让给这两人,让二人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况且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下他也是极为的不自在,倒不如去避一避。
“吴公子,不必。”吴青江刚要起身,薛铃却抬手拦住了他。“我们……私话已是言尽于此,若是给公子带来什么困扰,还望海涵。”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的情绪俱是收敛了起来。
“吴兄,抱歉。”齐鹰抬头,眼中也是微微流露出一丝歉意,“我们来谈谈正事吧,关于这次行动的。”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薛铃,“还有,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是来干什么的?”
“得了吧齐鹰,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在这玩什么聊斋?”薛铃轻笑一声,横了齐鹰一眼“你问我为什么会来这?以你对我的了解,这可不像你会问出来的话。我此行的目的自然跟你是一样的。”
“你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据我所知除了那几家以外并没有其他人……”齐鹰眉头微蹙,但话还未说完,便已被薛铃打断了去。
“据你所知?齐鹰啊齐鹰,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自大的毛病?”薛铃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得到的消息,别人就一定得不到?你又凭什么认为,事情的一切,都会在你的掌控之中?”薛铃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你知不知道,这次除了你知道的那几个势力,还有哪家也来了?”
“你是说……”出乎意料的,在听了薛铃这一番毫不留情的近乎斥责的话后,齐鹰并没有表现出怒意,甚至都没有半点不快的意思,他反而仔细思索着那隐在暗处的那一家究竟是谁。
“算了,你自己看吧。”薛铃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甩给了齐鹰。“吴公子,你也过来看看吧,事关重大,我想我没有必要对你隐瞒此事。”她招呼着吴青江,“这件事说明白了,对你我大家都有好处。”
吴青江点点头,来到齐鹰二人这一侧,再次席地而坐。齐鹰见吴青江过来,将手上的书信递给了他,脸上一脸凝重。
“这是……拜冥教的集众书?”那封书信上的内容很是简略,但文字却都是用着大红的朱砂所写,一眼看去宛如一片鲜血。信中的话语并不很多,大意是召集禹州附近分舵的教众奔赴此处。虽然信上并没有写明原因,但目的显然不言而喻。
“拜冥教竟然也要来趟这趟浑水么……”齐鹰沉吟着,面色空前的凝重,“若是来的只是一般教众,到还尚能应付的来,怕就怕在他们派来的是什么总坛护法级别的任务,那可就棘手的太多了。”
“拜冥教虽然在几十年前曾经掀起过不小的风浪,但已是早就蛰伏了起来。这些年来更是鲜少在江湖上露面,这次却为何会来插手这件事?”吴青江将书信递还给薛铃,顺手向火堆中填了几根枯枝,“莫非他们也想靠着断虹,来获取东山再起的资本?”
“吴公子所言无差,他们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薛铃点点头,“但有一点公子还不知道的是,这拜冥教,正是此地三派相争之事中的‘三派’的其中一派。”
“所以说,此地那可能存在的‘断虹’,便是这拜冥教当年所争抢之物?”齐鹰接过话头,“如此倒也解释了他们找到这个地方的原因。”
“但这样一来,我便更加可以肯定此地存在‘断虹’的可信性。而拜冥教,到也并非无法对付。”齐鹰摸了摸鼻子,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可他们若有确切消息,为何不早遣人来此地取走‘断虹’,非要等到这么些人都知道了此地玄机后,才与这许多人一同出手?”
“这我便无从得知了,毕竟拜冥教内消息封锁极严,我所掌握的这些,还是偶然从一名普通教众那得知的。”薛铃叹了一口气,随即抬眼瞥了一眼齐鹰,“至于你说的拜冥教不难对付,若只是普通教众的话,的确不足为虑,可……”她眨了一下眼,“若是此次来了两名至少是护法级别的人呢?”
“两名护法……你这消息可靠吗?”此话一出,吴青江与齐鹰俱是一惊,若薛铃的消息真的属实,那他们此次便已是彻底失去了与拜冥教硬拼的这一条路。与两名总坛护法硬碰硬,他们几乎毫无胜算可言。
“消息绝对可靠,至于护法的数量,就算我得到的消息有所偏差,那也是只多不少。”薛铃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看起来对自己的情报极为自信。“看这个架势,这次拜冥教对于‘断虹’乃是势在必得。原本我们三人若是全力联手,对付一名护法应是不成问题。但两名一起,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问题了。”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各自从对方的脸上都看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特别是吴青江与齐鹰二人,原本只是以为顶破了天会有一些棘手的事情,突然便变得足以威胁生命,甚至是九死一生,这令得二人皆是有些发蒙。
三人又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讨论了片刻,却终究是没能谈论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散了开来,各自寻了一块地方,准备休息。
“拜冥教……希望不会碰上他们吧。”
吴青江想着,慢慢阖上了双眼,陷入了沉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