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江夏处于华中腹地，各处自然景观美不胜收，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得尽自然之精华、山水之灵气，文化色彩等极其绚烂。
其中这里的烟柳巷最为出名的是一处名叫盈香阁的地方，里头美女如云，各有特色，或清灵或妖艳，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她们柔情似水、善解人意，令许多男人沉醉在她们的温柔乡里，经常流连忘返。
顾名思义，盈香阁就是青楼，也就是俗称的妓院，这里面的女人所做的都是卖笑和出卖灵肉的买卖。但也有个别是例外，只是在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处处都散发着糜烂气息的地方想要出泥而不染谈何容易？所以那种女子根本就是少之又少。
今日盈香阁一反常态，到了黄昏都不见开门接客，可真是急煞了侯在外头那一大堆男人。他们左顾右盼，一大群人集聚在盈香阁门外，就是等不到大门开启，却不知此时盈香阁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盈香阁除大堂主楼外，深处还有春、夏、秋、冬四大院落，里面还有分数个楼阁，全以所住主人的名字所命名。
此时在冬院的嫣然阁里除了鸨母余嬷嬷，还挤着一大堆花娘，她们全部都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敢坐也不敢乱走动，只能在原地干跺脚、干着急。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正抓着床上之人的右手把脉，一边诊脉一边不住摇头，神色极是凝重，弄得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淡紫色的轻薄纱幔未曾掩上的床上，一个年级极轻的少女躺在那上面，从那张拥有姣好秀美轮廓的小巧脸庞看来应是一名清灵动人的美人，可此时她双眼紧紧闭合着，让人无法窥视她那双到底是何模样的大眼睛，而且她面容苍白、嘴唇铁青，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红润的色彩，应该已不算是活人。
“洪大夫，到底怎么样了？”徐娘半老的余嬷嬷一边用丝绢擦拭着原本绘有浓厚妆容，此时却早已因泪水纵横而糊成一团的大花脸，也顾不上自己现在到底有多么的骇人，又忧心又急躁地问替床上少女把脉的老大夫。
洪大夫在最后一次摇头以后放开少女的手，站了起来，叹息道：“饮下剧毒鸩酒还能怎么样？怕是找来华佗神医也救不活她啊！”
没救了。
这三个字浮现在众人脑海，由余嬷嬷首当其冲，“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原本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地面都能听见的嫣然阁内瞬间充满凄凉哭声。
“嫣娘你起来、你起来啊！你不想委身给周老爷当他的第二十七房小妾嬷嬷不逼你，你是嬷嬷的心肝宝贝，也是大家的心肝宝贝啊！你起来，嬷嬷求求你，快起来呀！”余嬷嬷扑倒床前，抓起少女纤细柔弱的小手，按在自己脸上，只是她的热泪与体温根本就不足以温暖那具早已失却温度的身躯。
“嫣儿妹妹你别走……”
“你不要离开我们大家……”
“呜呜……嫣儿，嫣儿……呜呜呜……”
众人哭泣不止，乱成一团。
正当洪大夫满脸惋惜，拿回桌上木箱想要离开之际，却听余嬷嬷蓦地发出一声惊呼：“嫣娘？！你——”
所有呼喊与啜泣的声响顿时停止，众人僵硬地望向床的方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只见原本被断言早已死去的少女竟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先是落在身旁脸上惊喜之色不住交杂变幻的余嬷嬷身上，然后瞪着那双恢复色彩的晶亮明眸，望向众人：“你们——呕！”
她还没说几个字就俯在床边呕吐起来，一旁的婢女青娥见状忙拿着盆子上前接住她呕出来的秽物。
“洪大夫！你快过来帮她看看！”余嬷嬷急切呼唤。
洪大夫又走了回来，抓起少女的右手再次为她诊脉，半响后惊奇地说道：“奇迹，奇迹啊！……”
“大夫，你别顾着说，快告诉我们嫣儿妹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看着呕吐的少女，其中一名花娘着急地询问。
“是呀，大夫你倒是说话呀！”
“这位姑娘体内的剧毒已逐渐排清，老夫行医多年此等状况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依老夫猜测应是先前姑娘曾服用过什么抗毒之物，现下在她体内相互抗衡，因此才能将毒呕出。”洪大夫说得头头是道，其实这也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毕竟他还真是没有见过有谁曾在喝过鸩酒以后还能活下来，更别提是将毒呕出了。
“绿豆汤算吗？”青娥介入他们，弱弱发问。
“嗯……”洪大夫一捋白须，走到桌前，取来纸笔，在上头徐徐写下一张房子，随后交给余嬷嬷：“绿豆确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这位姑娘能捡回一命实乃天大的侥幸。只是不知道她的身子会不会因毒素而发生什么变化，这药一天喝三贴，连续喝半个月左右姑娘的身子应再无大碍。”
“青娥，你随洪大夫去抓药。”
“是。”
青娥随洪大夫离开后，呕得几乎脱离的少女恰好呕完抬头，却见一大群穿着光鲜暴露的女人朝她围了过来，其中一名还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水漱口。
看着一大群陌生的女人和满屋子奇形怪状完全不符合现代人居所该有的摆设与布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状况的她，一时被吓得愣住了。
“嫣娘、嫣娘，你回来了就好，可吓死嬷嬷了！傻孩子，以后要有不愿意的事就尽管来跟嬷嬷说，别再自寻短见了。”满脸浓妆的女人轻拍着她的手背，语音温和地说着。
“是呀嫣儿妹妹，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冲动？你不愿意去做的事嬷嬷是绝对不会强迫你的，为什么要喝鸩酒这么傻呢？”
“回来了就好，你们也别再责怪她了。”
嬷嬷、嫣娘、鸩酒……她们都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明白？
“你们……是谁？”她嘶哑着嗓开口，神色呆滞，表情木然。
“她问我们是谁！她居然问我们是谁！呜……苍天啊！呜呜……”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该怎么办？”
“你们别急，像刚才洪大夫说的，因为鸩酒的关系也许她的身子会有什么问题，说不定过一阵子她就会完全想起来了。”
“真的吗？真的吗？我苦命的嫣儿妹妹！”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哭闹有人安抚，场面混乱得不得了，看来一时间是无法停下来了。
观察了众人片刻以后，她虽怀着满腹疑问却仅仅只问了一句话：“请问这是哪里？我……又是谁？”
这样的一句话毫无预警地介入那片吵闹声中，屋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受伤与难过。
最后是一名橘衣女子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为她解除了疑惑：“这里是江夏的盈香阁，你是我们这里的……舞姬，你叫花嫣娘。”
江夏、盈香阁、舞姬、花嫣娘……这样的名字和身份听起来就知道不会是什么良家妇女、大家闺秀，再加上她们的穿着和方才那名橘衣女子难以启齿的态度，只怕……
罢了，反正也没有会比这个更糟的了，既来之则安之，她，随遇而安。
而这些，她都默默记下了。
从这一天起，她有了一个新名字和新身份——她是江夏盈香阁的花嫣娘。
车轮辘辘压辗在全是泥泞的道路上，溅起大大小小混合着污泥的水花。
外面雨势好大也好寒冷，即使车窗紧闭，那一丝丝阴冷寒风仍不知从何处钻了进来，让嫣娘打了个冷颤。
“姑娘，冷吗？添一件衣裳吧。”婢女青娥似乎察觉到她在不住地微微颤抖，连忙机灵地从一旁随行的包袱中取出一件雪白狐裘，细心的为她披上。
“谢谢。青娥，我们现在离江夏还有多远的路？”嫣娘以她平时惯用的语调这么说着，不温不热，无善也无恶，本该是没有半分感情起伏的嗓音，偏偏从她嗓子里发出声来却无比的动听。
青娥推开窗户一些些，飞快地看了一眼外头，马上又把窗户紧紧关上。“应该还有一段路呢，现下还在郊外。不过姑娘放心，今晚我们铁定能回到江夏。”
“嗯。”嫣娘没有多言，轻轻闭上了眼，因为即使关上车窗仍能听见的哒哒雨声让她有些不安，再者来到这个乱世也有好几个月了，虽然盈香阁里的大家都对她很好，余嬷嬷也从不逼她做出卖灵肉的事情过活，她仍是盈香阁里卖艺不卖身的舞姬，在外人眼中她仍是以前的那个花嫣娘。
对于那一切，她除了感激，其实更多的是茫然，因为至今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里。
现在是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赤壁之战临近，天下三分在即，再过不久江夏就要归属于东吴了。
这时她身旁鸟笼中的金丝鸟儿突然叫了几声，青娥看了那只鸟儿一眼，忍不住说道：“姑娘真有心，知道张辽大人爱鸟，特意去赴阮府的宴席，将这金丝鸟儿取来给张辽大人当生辰礼物。”
对于青娥口中所谓的“有心”，她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道：“有人愿意以如此珍贵的鸟儿作为报酬只为了让我到他府上跳一曲舞，我何乐而不为？”
“那个阮老爷真讨厌，我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跟以前的周老爷一样对姑娘有非分之想。”
“男人都是这样，只要是漂亮的女人，他们难免都会产生一点邪念，你又何须为此而感到忿忿不平？”嫣娘睁眼，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那个阮老爷明明就已经妻妾成群了……实在是太可恶了！真希望张辽大人他们可以早些打下江夏，这样姑娘就不必再过这种日子了！”
“青娥，不许乱说。这江夏如何、天下如何，现下还没个谱呢。若被人听见你说这话可是要砍头的。”战争断送了太多人的姓名、太多人的家庭，而且江夏命运如何造就被写进史书，又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写的。
“是……”青娥有些委屈地垂下头。
——嘎吱。
马车倏地停下，停得有些突然，颠得车内的两人险些倒在车厢里打滚。
青娥有些不悦，推开车门询问驾车的马夫。“什么事呀？”
“两位姑娘，前面路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绕过去，别理他。”青娥翻了翻白眼。
“不行，路太窄了。”
“那就直接辗过去。”青娥没好气地回话。
“这……”
马夫一脸为难，正犹豫着，嫣娘却来到他们身后，出声阻止：“青娥不可，我们下车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