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错越靠越近,宁轲把脸别开,后来心里一想,反正已经被他看到了,也没什么好躲的了,就直面他。
看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膏盒,宁轲还在飞快地思索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突然感觉脸上一凉,淡淡的薄荷香味弥漫开来,很是好闻。
细腻的指腹轻轻地磨着自己脸,点点暖意渗进。
屋子里,一位素衣女子半倚在床上,气质温柔,一位白衣男子坐在榻上,轻柔地帮她敷药。
宁轲这才想到,自己白天挨了应尧一巴掌,到现在都没上药,原来宇文错是给自己讨了药来。
不对,他怎么对我这么好!
不过……自己也是为他才挨打的,现在关心一番也说得过去。
可是……药给我,自己抹就好了,何必麻烦他……
脑子里一团乱,想着想着,宁轲的脸,唰的红了,而且是比上药之前更红了,这抹绯红一直蔓延到耳边。
宁轲略感不适地别过脸,拂开宇文错的手,不自然地说道:“那个……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宇文错倒是落落大方,保持着一贯的冷性冷情,一听到她说不需要自己,便把药丢下,自己回了屋子的另一边。
等到宇文错梳洗完出来,看到宁轲已经拉下纱帐睡下了,仔细闩好门,翻身上床。
宁轲哪里睡得着,脸上的粉红还未褪去。
之前不想睡,偏偏昏睡过去,现在想睡了,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这个夜里难眠的人,又岂止她一个……
最终宁轲还是按耐不住性子,只好起身,轻手轻脚地伏到宇文错床前。
“宇文错……宇文错……宇文”
宁轲轻声地唤着,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声音软糯糯的。
其实根本没必要喊他,因为宇文错也没睡着。
不过,俩人同时失眠的原因可能不太一样。
“怎么?”
男子的声音带着沙哑。
宁轲双手搅弄着纱帐尾,为难地开口道:“宇文错,你不会把我的事说出去的吧。”
虽然宁轲心里肯定他不会乱嚼舌根,但是,凡事都要问个清楚才放心。
“不会。”
这次他的反应倒是快,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真心还是敷衍。
答案隔着纱帘飘出,和宁轲心中所念刚好一致。
本来可以放心地回去睡了,但心里觉得不太合适,悻悻地又伏回到宇文错床前:“宇文错,我觉得我一定得为你做些什么,我才能彻底放心。”
宁轲自小就认定,别人不会无缘无故帮自己,一定要双方各有付出,心里才安稳。
等了好久都没人回答她,心想,宇文错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宁轲刚想靠近他一探究竟,床上的人突然就翻了个身。
“帮我洗衣服。”
冷不丁地一声。
“好!你以后的衣服我包了!”
宁轲乐呵呵地应下,这下总算放心了,随即起身,还特意帮他把帐子牵好,转身就回床睡觉。
万物萌动的春夜,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只是有人,为什么悸动,又为什么彻夜难眠……
正是因为承诺宇文错为他洗衣,从此宁轲每日耗在浣衣房的时间比平时多了一倍。
其实相处久了,才知道宇文错也不是什么神人,衣食都与常人无异,只是少言少语罢了。
之前还好奇他的衣物为何从来不洗,后来才发现,这家伙每天换下的衣服都扔了,那木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叠了几十套素衣。
真是石崇斗奢,挥霍浪费……
可能是他的衣物轻巧,即使几十件放在一起也没占多少地方。
不过有了宁轲,这下他的衣服就不再扔了,每日换下就丢在篮子里等着宁轲去洗,很是理所应当。
谁让自己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呢?
看着木盆里的皂角和洁净的泡沫,宁轲反而是越洗心越定。就好像多洗一点衣服,宇文错就没理由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
宁轲捧着一篮子白衣进浣衣房,东方朔立马好奇地凑过来。
因为学宫内只有宇文错的衣着与别人不同,白色衣物很是显眼。
“宁兄,你怎么在洗宇文错的衣服?”问完还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宁轲,“有情况哦?”
还好宁轲秉性不错,这东方朔每天贱兮兮的模样,上下乱窜,要不是时常拿些家里送来的好酒好物讨好自己,宁轲真想一拳头给他。
不过玩笑归玩笑,东方朔的性格可爱率真,有他在,也给宁轲与宇文错枯燥无味的同宿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
见宁轲没搭理自己,东方朔只好另开话匣,凑得更近了些,低低地说道:
“宁兄,我有一事相求……也是个不情之请……我知道为难你,但是你也知道,如果不是,你知道吧,实在是……”
“快说!”
宁轲时常在想,这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话这么啰嗦,实在忍受不了他的磨磨唧唧。
“那幅秋居图实在难办啊。”
被宁轲这么一吓,立马就利利索索地说出来了。
只这几个字,宁轲就知道他所求何事了。
前几日夫子在课上拿出一幅秋景图,要求众学子课下作诗。
原本这尚在春日,凭空想象秋景的确是为难人呐,加上这南华学宫之中不缺会吟诗作对的人,东方朔在这方面实在资质平平……
说来奇怪,这富家公子,若是政论平庸倒也正常,不过诗歌赋文都是自小培养,按理说应当不差。
就说那应尧吧,性格暴戾,策论尔尔,但是作文赋诗倒还说得过去,毕竟从小有先生教导,即便没那天分,背也背了许多。
这东方朔除了有钱有势,其他方面还真不像一个王孙子弟,好歹也是世家长子,怎么感觉不受家里重视,没什么文学熏陶。
“宁兄,不是我不愿意作,若举目辽远,我自当神思方运,万涂竟萌,实在是……”
“行,我帮你作!”
不就一首诗吗,有什么难的。
“一坛无愁可解献上。”
东方朔喜滋滋地奉承道。
殿廷上,老夫子坐在上方,席间安谧。
东方朔捧着手中的文章,很是满意,想到宁轲果然靠得住,随手写写的诗都这么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