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外忽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声音,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却如同开山分金一般铿锵有力,引得众人齐刷刷转头去看,是谁有如此魄力喊出这么一声。
众人目光所到之处,走来一位四十岁模样的中年人,衣着飘冉气派十足,从头到脚一身淡金色冰丝道袍,头戴银色晁天冠,怀里搭着一把金丝打造的拂尘,俨然如九天上仙的打扮。
再看这人眉眼低垂祥和,一张宽唇显出几分和蔼,白皙明净的面庞自有大家风采,瞧他步步稳健,款款走来目视前方不动摇,人群中已经有人轻声细语道出来者身份名号。
他便是第四门考学判官广陵掌门苏怀仁,好一副名门大派的架势,虽然他大步向前,手中拂尘却吹不起一丝摆动,犹如铜铁一般坠手。苏怀仁信步走到台前,全然不惧腐尸蛊散发的恶臭,只看了一眼便转而望向洛齐白。
洛齐白打量苏怀仁的身形模样,他既不高也不矮,不像是那晚二人中的某一人,而羊小倌应该不会说谎,这腐尸蛊的来龙去脉应该都是真的,广陵一门专攻医术,连百蛊之首的百灵也解不了的腐尸蛊,难道广陵有不传之秘可以克制蛊人,且看他如何自圆自话。
苏怀仁走到洛齐白跟前,脸上隐隐有一分笑意,却没明着笑出来,转而对着散乱的人群说道:“你们都是今届最有希望考进遴仙学社的人,却在这里聚众殴斗,想自毁前程?”
短短几句话中软硬兼施,刚才还要喊打喊杀的人们,已有一大半冷静下来,苏怀仁连忙示意遴仙军去护着牛真毫,接着道:“这东西是不是腐尸蛊,不能仅凭一面之词来断定,玄门之术精妙无比,天地万物自是相生相克,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邪物,真有这样的邪物,岂不能灭尽天下玄门,九州再无生灵。”
苏怀仁这一番言辞情真意切,抑扬顿挫格外有力,边说边用一双明眼扫视全场,除了洛齐白之外,其余考生多多少少听进了几句,便继续说道:“再者说,遴仙学社是遴选九州仙才的地方,是八派合力共生的最高学府,数百年来飞升天界的仙众比比皆是,难道你们信不过学社,要信别人的三言两语?”
这一番言辞说到这里,已经有考生放心手里兵器,小步向后退,没等苏怀仁继续训话,大家接二连三的有样学样,渐渐只剩洛齐白一人站在场中央。
苏怀仁见场面已定,这才朝洛齐白漫不经心说道:“黄口竖子,你的修为尚不到家,自然不懂如何收服这个‘浮殍’。”
洛齐白心里暗自佩服苏怀仁煽动言语的本事,不愧是一派掌门,几句话就能压下纷乱不堪的场面,这人心术绝不简单,料想他作为一派掌门,不可能从未听过腐尸蛊的名号,他心里定然别有所图。
与他斗嘴毫无意义,只得见招拆招,看他究竟有什么意图,洛齐白轻笑道:“苏掌门的言下之意,是能收服这只怪物,那何不当众一试身手,让我等心服口服。”
苏怀仁轻扬拂尘,看了一眼台上躺着的怪物,嘴角笑着哼了一声,自信满满的用手指了指洛齐白:“降服这怪物有何难,只不过今日考学每位考生的题面都是提前定好了的,我把它降服了,就没有其他妖物来让你考了。”
“哼,这个借口真是妙极,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判官大人就这样服众?”
“我料到你会这样讲,你不是说它是腐尸蛊,任何玄门道术对它都不奏效么,老夫偏不信邪,若是我对它施法有效,看你还有什么好说。”
这苏怀仁是第一次见到洛齐白,但言语之间暗藏针锋相对,看着像跟牛真毫站在一边,若真如他所言,这腐尸蛊被他的道术驱动,那洛齐白刚才的一番“胡言乱语”就会被坐实。
此时此刻,洛齐白心里已经放下考学胜负,甚至有几分想看看这苏怀仁有什么厉害手段,能让腐尸蛊着了他的道,便不再多想,一口同意下来。
苏怀仁见他上钩,嘴角微微倾斜上扬,甩了几下拂尘信步走到台前,一手垂着拂尘,一手掐了一个回魂诀,在胸前起势作法,嘴皮子上下相碰,轻声吐出一连串咒诀,只见他周身泛起微微红光,笼罩着自己和那怪物,场上所有人不敢眨眼,都在死死盯着台上怪物,看它是否动弹。
这红光越来越盛,苏怀仁直直的站着稳如泰山,手中的金丝拂尘缓缓随着气浪飘起,突然间苏怀仁手上的指诀变化,换成一个旁人难以看懂的二指诀,场上立时吹起阵阵邪风,众人的目光从腐尸蛊上转到了苏怀仁的指诀。
邪风之中,洛齐白不经意间瞥见苏怀仁握住拂尘的那只手,那只手腕上赫然闪过一丝极小的红光,定睛再看时红光却消失不见,洛齐白又等了片刻终于看清,苏怀仁手腕上系着一根红色丝线,这条丝线闪闪烁烁的一直伸向腐尸蛊的心口。
风起正盛时,苏怀仁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凌空飞向腐尸蛊心口上,那黄符也不知是被邪风吹的还是有什么东西粘住,牢牢的贴在怪物身上,跟先前洛齐白施法时截然不同。
紧接着苏怀仁手腕转动拂尘,躺在台上的腐尸蛊竟开始慢慢动了起来,刚开始只是手脚动弹几下,拂尘转得动静越来越大,那蛊人径直坐起身来,吓得众人不由自主往后退。
洛齐白看着苏怀仁手腕的丝线,心如明镜的暗自道了一句:
“原来是你。”